《怪谈之肴》薏米布丁

8、鱼母子羹

　　芳菲四月，依旧是春意盎然的时分，连带着整个江城也热闹了起来，江南气候湿润和暖，不少人都来春来河边踏青游玩。
　　芫芫也赶了个热闹，借着石玉大发慈悲给的半日休假，约了玩伴一齐到了春来河畔放风筝。
　　玩到了落暮时分，芫芫才回到了珍馐阁。
　　“芫姑娘，掌柜的刚刚问你回来没呢，说是要你去后厨做八宝糯米鹌鹑去。”一踏进门，阿东便笑嘻嘻地迎上前朝她说道。
　　芫芫鼓起了两颊，气呼呼地说道：“他是水蛭变的吧，专吸人血！”
　　“姑娘可别胡说，小心被掌柜的听见。”阿东身边的阿西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到又如何？”芫芫哼了一声，随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珍馐阁，不少食客是城里百姓，自然也是认识芫芫的，纷纷与她打招呼。
　　芫芫自然也是摆出热情笑脸：“吃好喝好啊！”
　　正当她往后院走时，她突然看到角落处的几张桌子空荡荡的，周边还站着几个穿着齐整的奴仆婢女，各个神态规矩恭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下人。
　　芫芫不禁多瞧了两眼，心想今日来了什么客人，竟有这般大的排场。
　　但可惜那几张空桌子上没有坐任何人，她不禁收回了目光，心中疑惑。
　　招呼完后她便进了后院，后院厨房炊烟袅袅，弥漫着让人垂涎的食物香气。
　　“掌柜的，我来了！”芫芫喊着，一把推开了后厨的门，只见一修长身影立在灶台前，系着襻膊和襜衣，正忙得热火朝天。
　　“来了……”那人只是应了一声，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翻炒着菜。
　　“这是，炒三丁？”芫芫来到他身边，看到锅中之物，脱口而出。
　　“这与普通的炒三丁不同，我这是用芦笋段、草鱼糜和玉米一起炒的，今日外头来了位贵客，嫌羊肉腥臊气，我便用鱼糜丁替代。”他熟练地翻炒着锅中的食材，加入细盐、松子，最后乘到了天青色的碎纹瓷盘里，白玉色的鱼糜丁衬着青色的瓷盘，显得格外颜色诱人。
　　“快些，做四只八宝糯米鹌鹑，还等着上菜呢。”看芫芫一直盯着盘里的炒三丁，石玉忍俊不禁，伸手一拍她的脑门说道。
　　芫芫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随即撩起衣袖，系上襜衣，看到一旁的案板上已经放好了四只宰杀好的鹌鹑，八宝糯米鹌鹑还是付芫芫的母亲所创的菜式，从名菜八宝鸭子所创而来，因着鹌鹑腹腔小，这样更能入味，且吃的时候一人一只也方便，也不会因食太多糯米而积食。
　　芫芫手脚麻利地将几只鹌鹑用清水再一次将内腔血水洗净，随后用黄酒、生姜腌了，然后将一斤糯米并着红米和莲子淘洗了放旁边的大蒸屉上蒸，拿了白果剥了壳取出肉，将大枣取出核，用青豆、火腿丁、虾仁、春笋用猪油炒了待用。
　　“这八宝糯米鹌鹑里虽有荤有素，但是这猪油略显口味厚重了些，我想着用素油好。”石玉在一旁看着，突然说道。
　　“好主意，猪油还得花时间熬！”芫芫灵光一闪，然后赞同地点点头。
　　要知道石玉对于食材吹毛求疵到了一定的地步，平日里经常要等菜市一开市便去买最新鲜的鱼虾，就是素日用的辅料，也要自己做，比如猪油，就需要提前与城西马屠户要十斤干净的肥膘，用小火烧铁锅，放二两清水，慢慢熬出油来再投入花椒、细盐，熬油期间还不停需要添置柴火，马虎不得。
　　“你这丫头，想着一道菜不用猪油你就想撇了整个熬猪油的活啊！”石玉摇了摇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模样。
　　“切”芫芫嘴巴一撇，然后把蒸好的莲子糯米饭用木铲舀到木桶里，将白果，大枣和炒好的东西一并倒了进去，加上芝麻油、细盐和酱油一起拌，拌好后把糯米饭填进了鹌鹑里，用竹篾缝住了皮肉。
　　一旁的石玉也不闲着，用山泉水、二两冰糖、老酱、花雕、桂皮茴香等物炖了半锅卤水，他一向做事讲究，特地摆了两口砂锅一起炖，目的就是保证每只鹌鹑都能炖入味。
　　最后芫芫烧了半锅热油，用笊篱盛着鹌鹑慢慢放进热油，将鹌鹑炸得表皮微黄后捞起放进砂锅里，用先炸后烧的方式烹煮，这鹌鹑才会皮酥肉嫩。
　　“掌柜的，崔夫人来了，可以上菜了”这时，阿北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朝石玉问道。
　　石玉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准备好的金汤鳜鱼、松菇菜心和仔姜糟羹放进托盘递给阿北。
　　“对了掌柜的，崔夫人还想说见见这后厨掌勺的大厨。”阿北接过托盘，然后看向石玉说道。
　　石玉怔了怔，连在一旁正看着砂锅里的芫芫也侧过目，好奇地看向阿北问道：“她连菜都没吃，就要见大厨？”见大厨这事并不稀奇，在因着石玉做菜美味，不少达官显贵吃后觉得惊艳，就要求见石玉亲自打赏的事情也是寻常，但是还没吃过菜就要见人到也是稀奇。
　　石玉想了想，便要解开襜衣。
　　“话说这崔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呐，我怎么没听过我们江城有个崔夫人，从外地新嫁过来的？”芫芫放下砂锅盖子，好奇地问道
　　阿北朝她说道：“崔夫人不是本地人，她可是扬州刺史的夫人，这两天扬州刺史来江浙一带巡查，这两个月刚好在咱江城落脚。”
　　“哎哟，刺史夫人，贵人呐，那要不我再烧几个硬菜给夫人尝尝。”说不准刺史夫人一个高兴就赏赐些金银珠宝，到时候她的月钱也能涨啊。
　　石玉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把襜衣挂一旁的钉子上，看了她一眼说道：“等鹌鹑炖好你再拿出来。”
　　“好咧！”
　　等石玉和阿北出去后，她继续拿着长竹筷翻着锅子里的鹌鹑，让它整只都能烧得颜色红亮。
　　待烧到酱汁收干后，芫芫赶紧用竹筷捞起鹌鹑装盘，然后快步来到了大堂。
　　“鹌……”一掀开帘子，芫芫正要喊，刚刚还喧闹的大堂竟然空无一人，变得落针可闻，大堂里未点灯，只有夕阳余晖照进来，那类似血的猩红颜色没来得让她背上蹿起一阵寒凉。
　　怎么会这么安静？芫芫疑惑地放下帘子，心中莫名的寒意让她脚下的步子都变得有些沉重，她在来到大堂中央，朝四周扫了扫，随后瞥到了角落坐着的两人。
　　但是她还是看清楚了坐在朝外的是石玉，他已经去掉了在后厨的装扮，他平日里除了在后厨的时间，都是穿着青色的广袖长衫，一副长袖飘飘的书生模样。
　　而坐在他对面的，似乎是位梳着高髻的女人，整张面容正好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衬着暮色隐隐看出她身上的衣服暗纹流动，颇为华丽。
　　这想必就是那个刺史夫人吧，芫芫心想。
　　他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也不言语，两旁的仆婢也是垂首静立，连呼吸声也不大听得到，让芫芫想起了灵堂上的那些纸扎人。
　　见到这么副场景，倒让芫芫身上的寒意愈发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