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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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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蝴蝶与光
魏青远第一次见李颖是在医院,市人民医院心理科住院部三楼。时间是2023年3月17日下午两点四十七分,距离陈婷死亡七十二小时,距离李颖割腕抢救成功六十小时。
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某种隐约的焦躁。十七八岁的少女被包进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中,像一朵被强行塞进玻璃瓶的花。她侧坐在病床上,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右手露在外面,腕骨突出,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的眼神是空的。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彻底的空——仿佛有人用勺子将她灵魂的内核一点一点挖走,只剩下薄薄的躯壳。窗外的雪还在下,东芜市三月倒春寒,病房暖气开得很足,她却整个人苍白得像纸,风一吹就能带走这个蝴蝶般的孩子。
“小颖。”
魏青远轻轻唤她,嗓音压低,像羽毛拂过水面。
李颖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视线缓慢地从窗外挪到他身上。那过程持续了足足五秒,如同生锈的机械。她的睫毛很长,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
“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魏青远转头对病房外的人极快地甩下一句“可以”,便走进房间。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到床旁时,他的身形恰好挡住了窗外的雪光,在李颖身上投下一片温和的阴影。
“小颖,我叫魏青远,是司法心理学方面的老师。”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高度刚好与她对视,不会造成压迫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弯起唇角,笑容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温和弧度,让人卸下防备。标准的危机干预开场——建立连接,传递安全感。
但李颖没有回应这个笑容。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的纱布上,眼神又开始涣散。
魏青远很有耐心。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铁盒碰撞木质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李颖的睫毛颤了颤。
“小颖,”魏青远的声音放得更柔,“手腕还疼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上那道纱布边缘,细细地摩挲。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的轻微水流声,和窗外雪落的声音。
良久,她的手指停住了。
“叔叔。”声音带着哽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你说。”
“你说……”她抬起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坏人会得到惩罚吗?”
魏青远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很大,泪水蓄在里面,折射出破碎的光。那不是求问,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她在试探,也在绝望。
“会。”他的声音很坚定,“法律也许会有延迟,但不会永远缺席。”
“不!”
李颖突然提高音量,整个人向前倾,病号服的领口歪向一边,露出锁骨上几道已经淡去的旧伤疤:“你骗人!”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但声音却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魏青远看见她咬住了下唇,咬得很用力,几乎要渗出血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击声。魏青远侧头,看见玻璃窗外的护士正在对他比划叉形手势——不能再继续了,患者情绪已到临界点。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颖。她已经把脸埋进了掌心,肩膀微微颤抖。
“小颖,”魏青远站起身,将薄荷糖往她那边推了推,“法律不会一直迟到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没有回答。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魏青远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走出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少女的哭声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二、未接来电
走廊里,赵安和靠在墙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的站姿很直,是那种经年累月养成的检察官姿态——肩背挺直,下颌微收,眼神里带着审视。
“怎么样?”男人问,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魏青远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起医院禁烟,又塞了回去:“她不信你们东芜的法律。”
赵安和眉头皱了皱。
“刚才在沟通中,她三次提到‘迟到的正义不算正义’。”魏青远继续说,“我查了她案发前的通讯记录。三月十四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她给市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处打了三次电话。”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赵安和:“三次,一次都没人接。”
赵安和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走廊顶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今年三十四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是长期熬夜看卷宗留下的印记。
“那天晚上我在省里开会。”他的声音很平静,“处里其他人都去处理另一起校园暴力案了,办公室没人。”
“真巧。”魏青远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一个孩子在决定自杀前,打了三次求救电话,全都石沉大海。”魏青远的声音冷了下来,“赵检察官,你们未检处的值班制度该改改了。”
赵安和沉默了几秒。走廊尽头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单调而刺耳。
“李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做详细询问。”他终于开口,避开了值班制度的话题,“陈婷在校期间确实长期欺凌她,现在陈婷死了,从动机上看,对李颖有利。”
魏青远眯起眼睛:“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暗示李颖杀了陈婷?”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赵安和站直身体,“走吧,魏教授。刚才小杨打电话来,说有人去派出所自首了。”
“自首?”魏青远重复了一遍,“事发三天后来自首……时机选得挺有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能要白忙活了。”魏青远扯了扯嘴角,“如果自首的人能拿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或者供词漏洞百出,那就更有意思了。赵检察官,记得请我吃饭,我两个晚上的睡眠可值钱了。”
赵安和没接这个玩笑。他已经转身朝电梯走去,大衣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那可不一定。”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三、自首者
东芜市公安局光明路派出所的询问室很简陋。
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角挂着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亮着。窗外是老旧小区的楼房,外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雪还在下,给一切蒙上一层模糊的白。
林小雨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绞在一起。她十六岁,个子很矮,目测不到一米六,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她的眼睛很大,但眼神是飘的,不敢直视坐在对面的赵安和和魏青远。偶尔抬头,视线也会迅速移开,落在桌角、墙壁、或者自己的手指上。
“姓名。”赵安和开口,声音公式化。
“林小雨。”
“年龄。”
“十六。”
“知道你为什么坐在这吗?”
“知道。”她咬了咬嘴唇,“我来自首。我……杀了陈婷。”
赵安和和魏青远对视了一眼。魏青远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具体时间,地点,过程。”赵安和翻开笔记本,钢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小雨开始叙述。她的语速很慢,时常停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背诵:
“三月十四号晚上……大概九点多,我去陈婷家找她。她住在光明小区七栋302。我敲门,她开门了,我们吵了起来。”
“吵什么?”
“因为……李颖。”提到这个名字时,林小雨的手指绞得更紧了,“陈婷一直在欺负李颖,我看不过去。那天晚上我去找她理论,她说……她说李颖那种废物,死了干净。”
魏青远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呢?”赵安和问。
“然后我很生气,推了她一把。她没站稳,往后倒,头撞到了洗漱台的角上。”林小雨的声音开始发抖,“她……她倒在地上,不动了。我害怕,看见旁边有把美工刀,就……”
“就割了她的手腕?”赵安和接话。
林小雨点头,眼泪掉下来:“我太害怕了……我想伪装成自杀……”
询问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林小雨压抑的哭声,和窗外风雪的声音。
魏青远突然开口:“林小雨。”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
“你说浴室是粉色瓷砖?”魏青远的声音很温和,像在闲聊。
林小雨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是粉色的。”
“洗漱台上有什么?”
“有……牙刷,杯子,还有一瓶洗面奶。”
“牙刷什么颜色?”
“蓝色。”这次她回答得快了些。
魏青远点点头,不再问话。赵安和看了他一眼,继续询问后续细节:怎么离开的,有没有人看见,之后去了哪里。
林小雨的回答磕磕绊绊,时间线模糊,细节前后矛盾。她说自己是从正门离开的,但记不清小区路灯是否亮着;她说离开时是十点左右,但又说看到了十一点的晚间新闻。
询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时,林小雨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像被抽干了力气。
民警带她去办理手续。询问室里只剩下赵安和和魏青远。
“你怎么看?”赵安和合上笔记本。
“供词是背的。”魏青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她描述的现场细节,有一半是错的。陈婷家的浴室是白色瓷砖,牙刷是绿色,不是蓝色。”
“而且她说自己身高一米五八,但陈婷家洗漱台的高度,以她的身高,如果要造成陈婷后脑撞击的伤口,需要非常巧合的角度。”魏青远继续说,“更重要的是,她说自己推了陈婷,但根据尸检报告,陈婷后脑的撞击伤是向后倒形成的,不是被推搡导致的向前倒。”
赵安和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有人在教她说什么。”魏青远得出结论,“但她太紧张,记混了细节。”
“李颖?”赵安和问。
“可能性很大。”魏青远站起身,走到窗边。雪小了些,天空是铅灰色的,“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李颖是主谋,她为什么要让林小雨来自首?这不合理。”
“除非……”赵安和也站起来,“除非自首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两人同时沉默了。窗外,一辆警车驶离派出所,红色的尾灯在雪幕中渐渐模糊。
四、裂缝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雪停了,但气温骤降,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清晰可见。魏青远站在台阶上,点燃了一支烟。烟草的味道冲淡了鼻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
“你刚才在询问室里,为什么突然问瓷砖颜色?”赵安和走到他身边。
“认知测试。”魏青远吐出一口烟雾,“当一个人在回忆真实经历时,会对环境细节有模糊但自洽的印象。但如果是在复述别人告诉她的‘剧本’,她会记住一些被强调的细节,但往往会记错那些没被强调的部分。”
他弹了弹烟灰:“教她的人可能说了‘浴室瓷砖是浅色的’,她潜意识里把它具体化为‘粉色’。而牙刷的颜色,可能对方根本没提,她就自己编了一个。”
赵安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两条线。”魏青远掐灭烟头,“第一条,查林小雨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和李颖之间的联系。第二条,重新勘察陈婷家现场,特别是那些林小雨说错的部分。”
“你觉得现场还有遗漏?”
“命案现场永远有遗漏。”魏青远说,“尤其是当勘查人员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自杀时。”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医院打来的。
“魏教授,李颖的情况不太对。”电话那头是心理科值班医生的声音,“她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盯着窗外,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刚才护士发现她在用指甲抠手腕的伤口,纱布都被血浸透了。”
魏青远的心沉了一下:“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他对赵安和说:“李颖那边出问题了。我得去医院。”
“我跟你一起去。”赵安和说,“正好,我也想再跟她聊聊。”
“以什么身份?检察官还是警察?”
“以想了解真相的人的身份。”
两人上了赵安和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内饰很干净,除了一副墨镜和几份卷宗,没有多余的东西。车子驶出派出所大院,汇入夜晚的车流。
东芜市的夜晚很亮,霓虹灯在雪后湿润的街道上倒映出斑斓的光。但魏青远无心看风景,他的脑海里全是李颖那双空洞的眼睛,和林小雨颤抖的手指。
“赵检察官。”他突然开口。
“嗯?”
“如果那天晚上,未检处的电话有人接,你觉得李颖会说什么?”
赵安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前方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她会说有人欺负她,希望我们能介入。”他说。
“然后呢?”
“然后我们会记录,会联系学校,会启动调查程序。”赵安和的声音很平静,“但你也知道,校园欺凌的调查周期很长,取证很难。很多时候,等到我们拿出结果,伤害已经发生了。”
魏青远看向窗外。人行道上,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说笑着走过,书包在身后一晃一晃。
“所以迟到的正义,真的不算正义,是吗?”他轻声说。
赵安和没有回答。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五、夜的重量
医院病房里,李颖已经重新包扎了伤口。
她坐在床上,这次没有看窗外,而是盯着天花板。护士说她刚才很激动,打了镇静剂,现在药效还没完全退去。
魏青远和赵安和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观察她。
少女的脸在病房的灯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她的嘴唇很干,起了皮。左手腕的纱布换了新的,但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淡红色。
“她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魏青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赵安和,“MMPI-A测试显示,她有严重的抑郁和创伤后应激症状。但有意思的是,她在‘病理性说谎’这个子量表上的得分,也远高于常模。”
赵安和快速浏览着报告:“意思是她说谎成性?”
“不完全是。”魏青远解释,“高分可能意味着她长期处于需要伪装真实自我的环境中。对她来说,说谎是一种生存策略。”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野生动物受伤后会躲起来舔舐伤口一样,她学会了用谎言来保护自己。”
赵安和把报告还给他:“你觉得她刚才抠伤口的行为是什么?自残?还是……”
“是在测试。”魏青远说,“测试疼痛的阈值,测试自己是否还活着,也在测试我们的反应。”
他推开门,走进病房。李颖的眼珠动了动,转向他。
“小颖。”魏青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还疼吗?”
李颖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头。
“林小雨今天下午去自首了。”魏青远直接切入正题,“她说她杀了陈婷。”
李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眼神依然空洞,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认识林小雨吗?”魏青远问。
短暂的沉默后,李颖点了点头。
“你们是朋友?”
这次她摇头。
“那是什么关系?”
李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她……想保护我。”
“保护你?”魏青远捕捉到这个用词,“从谁那里保护你?”
“从所有人那里。”李颖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没用的……谁也保护不了谁。”
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指尖碰了碰左腕的纱布,动作很轻,像是在触摸什么易碎品。
“叔叔。”她突然问,“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但她不是故意的,她会下地狱吗?”
魏青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保持声音平稳:“那要看她做了什么,以及她之后怎么做。”
“如果……”李颖的声音抖得厉害,“如果她只是想让人听见她的声音呢?如果她只是想……让痛苦被看见呢?”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激烈的哭泣,而是安静的、持续的流淌。
魏青远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看着她在病号服里显得过于瘦小的身体,看着她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纱布。
他想起卷宗里那些冷冰冰的字眼:疑似教唆杀人、反转、意外死亡、伪证。
他想起陈婷的尸体照片,那个同样十七岁的女孩躺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右手腕有一道整齐的割伤,洗漱台的镜面上用口红写着“我受不了了”。
他想起林小雨在询问室里颤抖的肩膀,想起她说“我太害怕了”时那种真实的恐惧。
所有这些碎片,在这一刻,在这个苍白如纸的少女面前,突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小颖。”魏青远缓缓开口,“痛苦可以被看见,但不应该用更多痛苦去交换。”
李颖抬起泪眼看他,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某种清晰的、锐利的东西。
“可是如果不大声喊,”她说,“就永远没有人会听见啊。”
病房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城市的灯光在远处明明灭灭,像无数颗破碎的星星。
魏青远知道,今晚他得不到更多了。李颖已经退回了她的壳里,用眼泪和沉默筑起高墙。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薄荷糖,放在床头柜上。
“好好休息。”他说,“我们明天再聊。”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颖已经重新躺下,侧着身,背对着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子宫里的胎儿。
那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走廊里,赵安和靠在墙上等他。
“怎么样?”
“她在试探我们。”魏青远说,“也在忏悔,但不敢说出口。”
“忏悔什么?”
“忏悔她可能做过的、或者计划要做的事。”魏青远揉了揉眉心,“赵检察官,我觉得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深。”
赵安和点点头:“技术科那边恢复了李颖手机的部分数据。她和一个网名叫‘Shadow_17’的人在加密聊天软件上有频繁联系。最后一条消息是三月十四号晚上十点零五分,内容是:‘准备好了吗?’”
魏青远停下脚步:“发送者是谁?”
“Shadow_17。”赵安和说,“IP地址是市图书馆的公共电脑。而那天晚上,李颖的手机定位显示,她也在图书馆。”
两人对视一眼。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粒子敲打着走廊的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天。”赵安和说,“明天我们去图书馆。”
“好。”魏青远说。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医院的夜班护士推着治疗车从身边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如同某种沉重的心跳。
走出住院大楼时,魏青远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李颖的病房还亮着灯,那一点光在漆黑的楼体中,像一颗孤独的、倔强的星星。
他想起她刚才的话。
如果不大声喊,就永远没有人会听见。
可是有些呼喊,注定要以坠落为代价。而他们这些站在地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光划破夜空,然后拼尽全力,去接住那些破碎的、下坠的灵魂。
夜还很长。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