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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旧信锥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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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地压在筒子楼的屋顶上,老郑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满屋化不开的沉闷。陆峥扶着浑身发冷的时砚,正准备告辞,老郑却突然想起什么,颤巍巍地站起身,往卧室里踉跄而去。
“还有一样东西……”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当年我收了苏家的钱,心里不安,偷偷藏了份东西,没敢交给他们。”
片刻后,老郑捧着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出来,打开时,里面竟只有一封泛黄的信笺。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三个字——致砚儿。
时砚的呼吸猛地顿住。
砚儿,是爷爷生前对他的昵称。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信纸,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陆峥看出他的惶恐,伸手替他拿起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
字迹清隽,带着几分文人的风骨,正是时砚记忆里爷爷的笔迹。
信是十年前写的,纸页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发脆。
砚儿吾孙,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爷爷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苏家狼子野心,以恩情相挟,逼我为他们走私文物牵线搭桥,我半生清明,终究晚节不保。如今我藏了他们的核心账本,只求能换一份清白,也换你和你姑姑往后平安。
若我身死,切记莫要追查。苏家势大,你姑姑性子怯懦,她会护着你。忘了爷爷,忘了这些肮脏事,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另外,地窖的第三块砖下,埋着我给你攒的平安符。
最后一行字,墨迹晕开了一片,像是落笔时,写字的人哭过。
时砚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爱摸着他的头,说“砚儿要平安长大”;想起姑姑每次提起爷爷,眼底一闪而过的闪躲;想起城郊老宅的地窖——骸骨被发现的地方,正是信里说的,埋平安符的地方。
原来爷爷不是失踪,不是卷款潜逃,是被苏家杀了,藏尸在自己家的地窖里。
而那具他和陆峥一起查看的骸骨,他曾以为是无辜的举报人林文山……
老郑的声音带着不忍,轻轻响起:“戒指上的血迹DNA比对结果,其实刚才就出来了。那具骸骨的DNA,和你爷爷留在警局的备案……完全吻合。”
轰——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时砚的心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追查真相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爷爷,早就化作了冰冷的骸骨,躺在那片破败的地窖里,躺了整整十年。
他甚至亲手触摸过那枚戒指,却不知道,那是爷爷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不……不可能……”时砚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砸在信笺上,晕开了墨迹,“爷爷说,地窖里是平安符……是平安符……”
他猛地推开陆峥,疯了一样往外冲,嘴里反复念叨着“地窖,第三块砖”。
陆峥心头一紧,立刻追了上去。
城郊的老宅早已是断壁残垣,夜风卷着尘土,刮得人眼睛生疼。时砚跌跌撞撞地冲进地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颤抖着去摸墙壁上的砖块。
第三块砖,被他用力抠了下来。
砖下没有平安符,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长命锁,还有一本薄薄的账本——正是爷爷信里说的,苏家走私的核心账本。
长命锁上,刻着三个字:张砚臣。
是爷爷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
时砚抱着木盒,缓缓蹲下身,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甚至没能好好送爷爷一程。
陆峥站在他身后,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窖里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走过去,轻轻抱住时砚,任由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砚砚,”陆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尽的心疼,“我在。”
风从地窖的破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账本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苏家的罪证。
而那枚长命锁,被时砚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像是爷爷最后的温度。
这场横跨十年的血债,终究是要清算了。
只是这清算的第一步,就已经将时砚的心,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