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风寻饮月

14、暖炉煮雪，雪融春暖

　　老城区的雪连着下了三天，檐角的冰棱挂得老长，像一柄柄透明的利剑，刺破清晨的薄雾。

　　时记钟表行的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积雪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柜台后的躺椅上，时砚盖着厚厚的毛毯，后背的擦伤敷着药膏，还隐隐作痛。他没睡熟，阖着眼听着挂钟滴答作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链——那是陆峥昨天硬给他戴上的，说能辟邪，链坠是一枚缩小版的警徽，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着安心的温度。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冷冽的雪气。陆峥拎着早餐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油条炸得金黄酥脆，是时砚偏爱的那家早点铺的味道。

　　“醒了？”陆峥把早餐搁在柜台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还好。”

　　时砚睁开眼，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皱了皱眉：“你昨晚没睡？”

　　“队里还有点事。”陆峥避重就轻地笑了笑，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粥要凉了。”

　　时砚没戳破他。他知道，陆峥是守了他半宿，天不亮又去了市局处理仓库失火的后续——那把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的，目的是销毁仓库里囤积的假冒伪劣商品，目前嫌疑人已经锁定，是仓库的负责人。

　　他坐起身，后背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陆峥连忙伸手扶他，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慢点，医生说至少得养一周。”

　　“案子结了？”时砚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粒滑进喉咙，熨帖得很。

　　“结了。”陆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粥，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纵火犯昨晚就逮住了，那两个老人没大碍，今天一早就让家人接走了，还特意托人送了面锦旗过来，点名要谢你这个‘拼命三郎’。”

　　时砚的耳根微微泛红，低头扒拉着粥碗，没接话。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太阳慢吞吞地爬上来，给屋顶的积雪镀上一层金辉。有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啄着雪粒，清脆的声响让屋里的气氛愈发柔和。

　　陆峥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推到时砚面前：“给你的。”

　　时砚放下勺子，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手工打磨的铜扣，纹路是熟悉的梅花图案，和苏婉那枚胸针如出一辙。“这是？”

　　“苏阿姨做的。”陆峥笑着解释，“她说这铜扣是用你爷爷留下的旧铜料打的，能护佑平安。她还说，等你伤好了，给你做件新的大褂，就用她藏了三十年的那块湖蓝色绸缎。”

　　时砚拿起铜扣，指尖拂过上面细腻的纹路，心里泛起一阵温热。他想起苏婉在裁缝铺里忙碌的身影，想起苏念递来桂花糕时的笑脸，忽然觉得，这老城区的烟火气，竟这般让人贪恋。

　　“对了，陈安的家人来过。”陆峥又道，“他妹妹送了一篮鸡蛋过来，说谢谢我们照拂陈安。还说陈安在里面表现越来越好，上个月还评了‘改造积极分子’。”

　　时砚点了点头，把铜扣揣进怀里：“等他出来，我把爷爷的锁谱全套给他。”

　　陆峥看着他，忽然俯身靠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小米粥的暖香和雪后的清冽。时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陆峥伸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陆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的意味，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时砚，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

　　时砚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陆峥掌心的温度，滚烫的，像要烙进他的骨头里。

　　“仓库里那根横梁砸下来的时候，”陆峥的声音带着后怕，也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我真的怕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时砚，我喜欢你，不是战友的喜欢，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脸上，挂钟的滴答声仿佛被无限放大。时砚看着陆峥眼底的赤诚，看着他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唇，心里那把尘封了许久的锁，终于被轻轻叩开。

　　他想起钢厂的晨光，想起银杏林的晚风，想起雪夜里那个滚烫的拥抱。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他和陆峥的过往。

　　时砚抬起手，轻轻覆上陆峥的脸颊，指尖触到他胡茬的粗糙质感。“我也是。”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陆峥，我也是。”

　　陆峥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漫天星辰。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了时砚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带着小米粥的甜，带着药膏的淡苦，带着雪后阳光的暖。柜台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他们数着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额头相抵，呼吸急促，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粥凉了。”时砚哑着嗓子，憋出一句。

　　陆峥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凉了再热。”

　　他起身去热粥，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时砚靠在躺椅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积雪，看着屋檐下滴落的水珠折射出的七彩光芒，忽然觉得，后背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粥重新热好端过来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苏念拎着食盒蹦蹦跳跳地进来，身后跟着苏婉，手里还捧着一卷绸缎。

　　“时砚哥！陆队！”苏念的声音清脆响亮，“我妈做了排骨汤，给你补身体！”

　　苏婉也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两人泛红的脸颊上，了然地弯起嘴角。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绸缎上，湖蓝色的料子泛着柔和的光。挂钟滴答，铜铃轻响，雪水顺着屋檐滴落，汇成细细的水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溪。

　　雪融了，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