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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寒夜孤灯,各自霜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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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思·第二百零八章寒夜孤灯,各自霜雪
梧桐巷的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墨色里浸着初冬的冷意,顺着窗缝往病房里钻,缠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医院病房的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吝啬地铺在地板上,将时砚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惨白的墙壁上,像一道褪不去的疤。
陆峥摔门离开的声响,还在走廊里嗡嗡回荡,震得时砚的耳膜发麻。他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想要去拉他的温度,可那点余温,早就被后脊漫上来的刺骨寒意,吞噬得一干二净。
地上的聊天记录和银行卡,还散落在那里。纸张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时砚低下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视线渐渐模糊成一片。
他不是没想过辩解,不是没想过嘶吼着让陆峥去查——查银行卡的开户信息,查聊天记录的IP地址,查这一切到底是谁的手笔。可当陆峥说出“我再也不敢信你了”那句话时,时砚突然就累了,累得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上一次的误会,靠着后遗症发作的剧痛,靠着警方的调查,才堪堪化解。可这一次,幕后主使太狡猾了。他掐准了陆峥心底那根最敏感的弦——那根被第一次误会埋下的,名为“怀疑”的刺。
那根刺,在陆峥心里,早就生了根,发了芽。
时砚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那里,除了神经毒素偶尔发作的钝痛,还有一种更疼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碎在了里面,连带着那些过往的甜,都变成了扎人的玻璃碴。
他想起陆峥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排骨的背影,晨雾沾湿他的发梢,他却攥着排骨笑得满足;想起他系着那件印着小兔子的围裙,守在灶台前熬药膳,眉眼弯成了月牙;想起他夜里握着自己的手,哼着跑调的歌哄自己睡觉,掌心的温度,暖得能焐化冰雪。
那些画面,曾经是他对抗疼痛的全部勇气,可现在,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时砚慢慢挪下床,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着地上的聊天记录,指尖抖得厉害。
纸张边缘很锋利,划破了他的指尖,渗出血珠,细细小小的,像一滴落在雪地里的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看着那个“砚”字。
这个字,是他的名字,是陆峥无数次在耳边温柔唤过的名字,是刻在他骨血里的烙印。可现在,却被人用来,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窗外的风,卷着初冬的冷意,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时砚把捡起来的聊天记录,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那张银行卡。卡面冰凉,像是淬了冰,冻得他指尖发麻。他看着背面那行小字——“定金已存,密码6个0”,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掉了下来。
多可笑啊。
他和陆峥之间的情分,那些生死与共的过往,那些海誓山盟的岁岁年年,在幕后主使眼里,竟然只值这么一点“定金”。
时砚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却发现越抹越多。他索性不再管,任由那些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凉的地板上,碎成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再也支撑不住,才缓缓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看着那盏昏黄的壁灯。
灯光很暗,却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起自己说的那句“到此为止吧”。
说出口的时候,有多逞强,现在就有多疼。
他甚至能想象到,陆峥听到这句话时,背影僵住的样子。
他是不是,也会心疼?
时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心疼又怎么样?
不信了,就是不信了。
就像一张纸,皱了,就算再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
而他和陆峥之间的这张纸,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
另一边,梧桐巷的青石板路上,陆峥漫无目的地走着。
深秋的晚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在他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没戴围巾,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任由冷风灌进衣领,冻得他浑身发颤,牙齿都在打颤。
可他却觉得,身上的冷,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有着温暖灯光的家。他怕一回去,就会看到玄关处时砚的拖鞋,看到客厅里两人一起窝过的沙发,看到冰箱里摆满的、时砚爱吃的零食——那些东西,都会变成一根根针,扎进他的心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警局同事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陆队,我们查了银行卡和聊天记录的源头,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暂时没找到突破口。”
陆峥盯着那行字,指尖狠狠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暂时没找到突破口。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又一个圈套。毕竟,幕后主使的手段,向来阴狠狡诈。可那些聊天记录,那些字眼,那个和时砚一模一样的“砚”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上一次的误会,差点让他失去时砚。那种恐惧,像一张网,牢牢地罩着他,让他在看到那些“证据”的瞬间,就慌了神。
他怕,怕那些都是真的。
怕时砚真的背着他,和那些人有勾结。
怕自己掏心掏肺的温柔,怕自己赌上一切的信任,最后都变成了笑话。
所以,他选择了用最伤人的方式,先一步推开时砚。
他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伤。
可他没想到,推开时砚的那一刻,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陆峥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地蹲下身,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他想起时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的样子。想起他伸出手,想要拉自己,却被自己甩开的瞬间,那双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想起他最后那句,带着浓重鼻音的“到此为止吧”,破碎得像风中的落叶。
陆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寒夜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他蹲在青石板路上,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熬药膳时,沾染的淡淡药香。那是他为了时砚,一点点学来的。从前,他连厨房都很少进,现在,却能精准地拿捏住每一味药材的火候。
他想起时砚喝着药膳,笑着说“陆峥,你熬的粥,比外面卖的都好喝”的样子。想起两人在阳台上,相拥着看日落,时砚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誓言。想起巴黎的古堡里,时砚替他挡下那一刀,鲜血染透了警服,却还笑着说“我没事”。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着,每一个镜头,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红。
陆峥抬手,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混蛋。”
他低声骂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骂的是自己。
骂自己胆小,骂自己懦弱,骂自己明明那么爱时砚,却还是,亲手把他推开了。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脚边。
远处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医院的方向,灯火通明。
那里,有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再回去。
夜,越来越深了。
病房里的时砚,和巷子里的陆峥,隔着长长的一段路,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各自的寒夜里,守着一盏孤灯,披着一身霜雪。
那些曾经的甜,都变成了此刻的苦。
而那道裂痕,已经深到,看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