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1、寒舍孤灯,案线蛛丝,我好冷…… ...
-
雨思·第二百一十一章寒舍孤灯,案线蛛丝
老旧旅馆的门轴,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时砚踉跄着跨进门,反手带上门板,隔绝了门外漫天飞雪与彻骨寒意,也隔绝了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世界。
房间小得可怜,约莫十来平米,墙壁上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泥坯,角落里结着星星点点的霉斑。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三条腿勉强撑着的椅子,便是全部家当。窗户上糊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雪粒子打在上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心底那些无处遁形的念头。
时砚把背包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扶着桌沿,缓缓蹲下身,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的神经毒素就像是被唤醒的毒蛇,顺着脊椎蔓延,啃噬着四肢百骸,疼得他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外套,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按着心口,指节泛着青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意识在疼痛中渐渐模糊,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香樟道上陆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带着破碎的质问,还有那句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的“我再也不敢信你了”。
“陆峥……”时砚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泪水混着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钻心的疼痛才渐渐褪去,像潮水般退回到身体的某个角落,只留下一阵阵麻木的钝痛。时砚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份皱巴巴的案卷,还有那个写满了走访记录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昏黄的灯光从头顶的灯泡里洒下来,光线微弱,还带着轻微的闪烁,却足以照亮纸上的字迹。
案卷上记录的,是半年前城郊老旧小区的一桩盗窃案。报案人是张奶奶,失窃的物品并不贵重——一把用了几十年的旧剪刀,一个银质的小锁片。小锁片是张奶奶过世的老伴留给她的遗物,上面刻着一对小小的鸳鸯,不值什么钱,却是张奶奶的心头宝。
当时接案的片警觉得是邻里小孩的恶作剧,登记之后便没了下文。时砚却从案卷里看出了不对劲。
他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下午走访时,他强忍着疼痛记下的内容。
“3栋1单元101,李大爷,独居,半年前老伴去世,脾气古怪,与张奶奶曾因楼道堆物争吵。”
“3栋1单元202,王阿姨,做小生意,经常早出晚归,案发当天称去批发市场进货,无证人。”
“3栋2单元103,陈默,大学生,案发时放寒假在家,称一直在房间上网课,无证人。”
时砚的指尖,停在了“陈默”这个名字上。
下午走访的时候,这个叫陈默的大学生,给他的印象很深。
那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躲闪,说话吞吞吐吐。当时时砚问他案发当天在做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在……在上网课。”
时砚又问:“有人能证明吗?”
陈默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我一个人。”
当时时砚只觉得他有些古怪,却没多想。此刻再看笔记本上的记录,一个细节猛地跳进了他的脑海——张奶奶说过,失窃那天,她出门倒垃圾,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家门被撬了。
撬门作案,十分钟足够了。但问题是,那个老旧小区的楼道,没有监控,谁会这么精准地掐准张奶奶出门的时间?
只有熟悉张奶奶作息的人。
时砚的目光,又落在了案卷上的失窃物品清单上——一把旧剪刀,一个银锁片。
小偷为什么只偷这两样东西?旧剪刀不值钱,银锁片虽然是银质的,但款式老旧,分量很轻,卖不了几个钱。如果是为了钱,为什么不偷张奶奶放在抽屉里的几百块现金?
这不合常理。
除非,小偷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钱。
时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想起张奶奶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没在意,此刻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
张奶奶说:“那把剪刀,是我老伴年轻时候给我打的,手柄上刻着我的名字呢。”
刻着名字……
时砚的指尖,在纸上轻轻敲打着,大脑飞速运转。
难道,小偷的目标,是那把刻着名字的剪刀?
那银锁片呢?又为什么会被一起偷走?
一个个疑问,像潮水般涌上来。时砚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不仅仅是神经毒素带来的疼痛,还有思考带来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洒了一地,浸湿了笔记本的一角。
他慌忙拿起笔记本,想要擦干,却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笔记本夹层里,掉出来的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是下午走访的时候,张奶奶塞给他的。张奶奶说:“小伙子,这是我老伴的照片,你要是查到了锁片的下落,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时砚捡起那张纸条,展开。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穿着几十年前的军装,笑得灿烂。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手柄上,隐约刻着一个小小的“兰”字——那是张奶奶的名字,张兰。
时砚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皱着眉,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突然,一个画面猛地跳了出来——下午走访陈默家的时候,他在陈默的书桌上,看到过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张奶奶老伴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时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陈默和张奶奶的老伴,有关系?
他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了胸口的神经,一阵剧痛袭来,他踉跄着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冷汗,再一次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想要找水喝,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掏出来一看,是那个空了的止痛药瓶。
药片,真的吃完了。
时砚看着那个空瓶子,苦笑了一下。他把瓶子扔回背包里,目光重新落回案卷上。
不行,他不能倒下。
这个案子,他一定要查清楚。
只有查清楚了,他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疼痛,忘记那些背叛,忘记陆峥。
时砚走到床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厚外套,裹在身上。他又拿起桌上的案卷和笔记本,塞进怀里,然后拿起背包,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雪,还在下着,鹅毛般的雪花,飘满了整个天空。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时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咙里,呛得他又咳嗽起来。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要再去一趟那个老旧小区。
他要去找陈默。
他要问清楚,那张照片的事,问清楚他和张奶奶老伴的关系,问清楚半年前的那天,他到底在做什么。
时砚的脚步,坚定地踩进了厚厚的积雪里。
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像一道道刻痕,刻在这苍茫的天地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旅馆后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旅馆的门口。
陆峥站在雪地里,看着时砚离去的方向,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桶里,是他熬了一夜的姜汤。
他从护士那里得知时砚强制出院,就疯了一样地找他。调监控,问路人,找遍了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终于在这家破旧的旅馆门口,看到了时砚的身影。
他看着时砚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他对着案卷眉头紧锁的样子,看着他毅然决然走进风雪的样子,心里的疼,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多想冲进去,抱住他,告诉他“对不起,我错了”,告诉他“我信你”,告诉他“别再折磨自己了”。
可他不能。
他知道,时砚现在不想见他。
他只能站在风雪里,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陆峥抬手,抹掉脸上的雪水和泪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去查那个幕后主使。
他要去查那些伪造的聊天记录,查那个境外的IP地址。
他要还时砚一个清白。
他要把他的时砚,找回来。
风雪,越来越大了。
天地间,一片苍茫。
两个相爱的人,在同一片风雪里,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着。
他们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坎坷,多少误会。
他们只知道,心里的那份执念,那份爱意,像一盏孤灯,在这漫漫寒夜里,亮着,从未熄灭。
时砚走到老旧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小区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雪地里,一片洁白,没有一个脚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3栋2单元走去。
走到103门口,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
时砚又敲了敲,声音比刚才大了些:“陈默,我是警察,我有事想问你。”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陈默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看到时砚,陈默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你……你怎么又来了?”
时砚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问你,你和张奶奶的老伴,是什么关系?”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砚又问:“半年前的那天,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偷张奶奶的剪刀和锁片,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默的嘴唇,颤抖着。他看着时砚,眼底的惊恐,渐渐变成了绝望。
他猛地推开房门,朝着楼道跑去。
“站住!”时砚大喊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雪地里,两人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时砚的身体,因为毒素的侵蚀,早已不堪重负。他跑得跌跌撞撞,胸口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他的眼前,开始发黑,视线变得模糊。
但他不能停下。
他一定要追上陈默。
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陈默跑得很快,很快就冲到了楼道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时砚,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朝着时砚,狠狠刺了过来!
时砚猝不及防,被他刺中了手臂。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剧烈的疼痛,让时砚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倒在雪地里,看着陈默惊慌失措的背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远处亮起的一道车灯。
那车灯,很亮,很暖。
像极了,陆峥曾经看向他的眼神。
“陆峥……”
时砚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