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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残灯照雪,旧伤噬骨 ...

  •   雨思·第二百一十八章残灯照雪,旧伤噬骨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的鸣响刺破了城郊的沉寂夜色,车灯的光柱劈开浓墨般的黑暗,直直照进废弃窑厂的地下室。

      局长带着人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人心头发紧的景象——坤哥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人事不省,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桌上的服务器和U盘静静躺着,像是这场对峙的战利品;而陆峥半跪在地上,将时砚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身上都溅满了血污,狼狈得近乎惨烈。

      时砚靠在陆峥的胸膛,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刚才和坤哥缠斗时被匕首划破的胳膊,鲜血早就浸透了层层纱布,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咬着牙,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没发出一点声音,可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还有那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的身体,早就暴露了他正承受着的极致疼痛。

      “快!”局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叫救护车!立刻送时砚去医院!”

      他看着时砚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在警队里锐不可当的年轻人,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时砚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他忘了,那支淬了神经毒素的匕首,伤口虽然不深,毒素却根本没被彻底清除干净。这些天躺在病床上,靠着药物勉强压制着,可今晚这场剧烈的打斗,还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毒素再次汹涌发作,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浑身肌肉都在痉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肺腑,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时砚!时砚!”陆峥半抱着他往外走,脚步踉跄,掌心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全是冷汗,他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撑住!马上就到医院了!再撑一会儿!”

      时砚勉强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陆峥焦急的脸上。他想扯出一个笑,让他别担心,可嘴角只是微微动了动,连一丝弧度都没扯出来,只能发出微弱得像蚊蚋的气音:“陆峥……我好像……有点疼……”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陆峥的心脏。

      他太清楚时砚的性子了。当年抓捕毒贩时,被嫌疑人捅了一刀,肠子都漏出来半截,他都能咬着牙追出三条街,硬是把人摁住。这样的人,能说疼,是真的疼到了极致,疼到了连忍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陆峥的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时砚的脸上。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时砚的额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再忍忍,好不好?求你了,时砚,别睡……”

      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将时砚抬上担架,挂上点滴,推上心电监护仪。陆峥寸步不离地跟着,紧紧攥着时砚的手,不肯松开分毫。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跳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

      时砚彻底陷入了昏迷。

      到了医院,时砚直接被推进了抢救室。

      那扇厚重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刺眼的红灯亮起的那一刻,陆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攥得他喘不过气来,连指尖都在发凉。

      他守在抢救室门口,身上的血污和灰尘都没来得及清理,就那么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雪地里时砚倒在血泊里的样子,病房里他攥着纸条沉默的样子,窑厂地下室里他忍着疼和坤哥缠斗的样子……每一幕,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局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陆峥,辛苦你了。时砚这孩子命硬,会没事的。”

      陆峥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奢求,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祈祷,祈祷里面的人能睁开眼,能再喊他一声名字。

      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走廊里的灯惨白得晃眼,偶尔有护士匆匆走过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陆峥就那么站着,靠着墙,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同事们轮流过来劝他坐一会儿,劝他喝口水,他都置若罔闻。

      他的手,还残留着时砚的温度,那温度正在一点点变冷,冷得他心慌。

      天快亮的时候,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被推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得像结了冰。他看着陆峥通红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神经毒素二次发作,引发了多器官功能衰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而且他之前失血过多,身体底子亏得太狠,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欲……我们,已经尽力了。”

      后面的话,陆峥没听清。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旁边的同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陆队!陆队!”

      陆峥推开同事的手,踉跄着冲到医生面前,抓住他的白大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什么叫尽力了?!你们再救救他!再救救他啊!”

      医生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会用最好的药,尽最大的努力。但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还有……奇迹。”

      时砚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厚厚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陆峥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人。时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要靠呼吸机维持,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陆峥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冰冷的玻璃,像是在抚摸时砚的脸。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字一句,轻得像叹息:“时砚,我来了。你醒醒,好不好?我把坤哥抓了,我们赢了……你不是要帮我拿回警服吗?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拿……”

      他说了很多话,从梧桐巷的火锅,到香樟道的争执,再到雪地里的承诺。他像是一个疯子,对着冰冷的玻璃自言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同事们劝他回去休息,说轮流守着,他不听。局长让他先去处理坤哥的案子,说证据确凿,就等他去做笔录,他也不听。

      他就守在监护室门口的椅子上,寸步不离。

      饿了,就啃一口同事送来的冷面包;渴了,就喝一口矿泉水;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可只要监护室里有一点动静,他立刻就惊醒,猛地站起来看向那扇玻璃门。

      他不敢合眼,怕一闭眼,里面的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怕,怕自己连弥补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三天后,时砚依旧没有醒。

      医生每天都会过来查房,每次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情况稳定,但依旧没有意识,只能等。

      陆峥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揉皱的纸条。就是时砚在病房里攥了很久的那张,上面的六个字“等我,别放弃,我在”,早就被眼泪浸透,墨迹晕开,变得模糊不清,却依旧是支撑着他们走过那段黑暗岁月的光。

      他看着纸条,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他把脸埋在掌心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明明胜局已定,明明真相大白,明明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隔着一扇门互相试探,明明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受这么多苦?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

      细碎的雪花飘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珠,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像一道道无声的泪。

      监护室里,时砚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快得像错觉。

      守在门口的陆峥,正埋着头无声地哭泣,没有看到。

      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可代价,却沉重得让人心碎。

      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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