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8、孤巷冷风,枭声暗涌 ...
-
雨思·第248章孤巷冷风,枭声暗涌
梧桐巷的晚风,比白日里凉了几分,卷着槐叶的碎屑,贴着青石板路打旋,偶尔还会卷起几片枯叶,撞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时砚揣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照片和文件,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放得很轻,却还是踩得落叶沙沙作响,那声音缠在耳边,像一句句喋喋不休的诘问,搅得他心烦意乱,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他没有走远,只是绕着巷子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昏黄的路灯隔着老槐树的枝桠,漏下斑驳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和树影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孤单。巷子里的住户大多已经熄灯,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微光,透着暖黄的光晕,衬得他此刻的身影越发寂寥。
衣兜里的纸张被攥得发烫,边缘都起了毛边。照片上陆峥和那个走私犯站在树影下交谈的画面,像一根细刺,牢牢扎在他的眼底,拔不掉,磨不去。男人微微侧着身,脸上的神情被树影遮了大半,看不清是周旋还是默契,只留下一个让人心头发紧的轮廓。
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假的,是谢枭设下的圈套。陆峥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昆仑山下,那把替他挡下的匕首,刀刃划破皮肉的闷响还在耳边,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背上的触感,时隔多日依旧清晰;星墟墓道里,陆峥将他护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面对黑衣大汉的砍刀,眼神都没眨一下的模样,清晰得像在昨天;梧桐巷的每个清晨黄昏,那人端来的热茶、递来的桂花糕,带着的温度,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暖。
这些沉甸甸的过往,怎么会是几句伪造的证词、几张拼接的照片就能抹去的?
可理智归理智,心里那点被种下的怀疑,却像生了根的野草,疯长不停,挠得他心口发闷。
他想起陆峥每次提起月林案时,总是下意识避开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疲惫和沉重,他以前只当是办案留下的阴影,从未深究;想起陆峥偶尔深夜里,坐在书屋窗边抽烟的背影,烟雾缭绕里,他眉头紧锁,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像是压着千斤的秘密,他只敢默默递上一杯温水,不敢多问;想起自己曾经缠着他追问月林案的隐情,陆峥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轻飘飘地说一句“过去了,别再提了”,语气里的闪躲,当时没在意,此刻却成了疑点。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跳了出来,和手里的文件严丝合缝地对应上,让他喉咙发堵,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时砚停下脚步,后背轻轻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的纹路硌着脊背,带着粗糙的凉意,稍稍驱散了几分心底的燥热。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色很淡,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小片惨白的光晕,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灰蒙蒙的,透不过气。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掏出兜里的东西,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又看了一眼。
文件上的字迹印得清清楚楚,每一条“证词”都指向陆峥当年的“失职”;汇款记录的截图虽然模糊,却能清晰辨认出陆峥的名字和那串刺眼的数字;照片的角度刁钻至极,正好拍着陆峥和那个走私犯相谈甚欢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周旋的痕迹,反而像是老友重逢。
谢枭的手段,太高明了。
他太清楚时砚的软肋在哪里——是父亲的冤屈,是对真相的执念,更是对陆峥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
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让这份坚不可摧的信任,裂开一道细缝。
而这道缝,一旦裂开,就再也难愈合。
“时砚先生。”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像一根针,刺破了巷子里的宁静。
时砚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文件差点掉落在地。他迅速将东西揣回兜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转身望去时,眼底已经漫上了一层冷意。
谢枭站在路灯的阴影里,依旧是那身熨帖的深棕色风衣,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冷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步伐从容地走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散步路人。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吹风?”谢枭的声音,像晚风一样,带着几分凉意,“看你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时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后背紧紧贴住树干,像是在防备什么:“谢先生倒是清闲,这么晚了,还在梧桐巷闲逛。”
梧桐巷本就偏僻,夜里更是人迹罕至,谢枭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是巧合。
谢枭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戒备和嘲讽,轻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杯壁上氤氲着薄薄的白雾:“我住得不远,散步路过。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眉头皱得这么紧,怕你着凉。”
他说着,便将保温杯递了过来,杯口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茶香:“刚泡的热茶,暖暖身子吧。”
杯壁温热,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暖意。可时砚却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谢先生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他太清楚了,谢枭这种人,每一步都带着算计,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关心一个“对手”。
谢枭也不勉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拧开杯盖,抿了一口热茶。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我知道,你手里有我放的东西。”谢枭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些照片和文件,看起来很逼真,对吧?”
时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狠狠攥着兜里的纸张,指节泛白:“是你做的手脚。”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谢枭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向时砚,目光落在他无名指上那枚星图戒指上,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真是假,重要吗?”谢枭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时砚的心上。
“时砚先生,你想想,”他往前又走了两步,停在离时砚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蛊惑的意味,“陆峥他,真的对你毫无隐瞒吗?”
“月林案的真相,他为什么不肯说?那笔汇款,他为什么不解释?”谢枭的语速不急不缓,每一句都精准地戳中时砚的软肋,“他接近你,到底是为了和你并肩追凶,还是……为了星图?”
一句句,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时砚的心里。
时砚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想说“不是的”,想大声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枭看着他动摇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知道,时砚的心里,那道信任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了。
“星图铜镜的秘密,不止是古墓和珍宝。”谢枭的声音越发低沉,带着致命的诱惑,“它还藏着当年你父亲和周老先生,没能说出口的真相。陆峥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闭嘴。”时砚猛地抬眼,眼底泛红,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别想挑拨离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谢枭摊了摊手,语气无辜得很,“时砚先生,你比谁都清楚,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你信陆峥,可你敢赌吗?赌他真的没有骗过你?”
敢赌吗?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时砚的心上。
他不敢。
父亲的惨死,爷爷的冤屈,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像一道枷锁,牢牢捆着他。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陆峥。
谢枭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时机到了。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递到时砚面前,U盘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这里面,是月林案更详细的‘证据’。”谢枭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像毒蛇吐着信子,“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只要你愿意,把星图戒指……”
“时砚!”
一声厉喝,突然从巷口传来,带着焦急和担忧,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这诡异的氛围。
时砚猛地抬头,看见陆峥的身影正快步朝着这边跑来。他额头上渗着薄汗,警服外套敞开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里满是焦急,甚至带着几分后怕。
谢枭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他迅速收回手,将U盘揣回兜里,对着时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算计和嘲讽。
“好好想想。”
说完,他转身,脚步轻快地钻进了巷子深处的阴影里,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乎是谢枭消失的同一时间,陆峥冲到了时砚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上下打量着时砚,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伤到你?”
时砚看着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厉害,有委屈,有迷茫,有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挣开了陆峥的手。
那一下挣脱,很轻,却像一把刀,狠狠刺进陆峥的心里。
陆峥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时砚手腕的温度,心里却瞬间凉了半截。
晚风卷着槐叶,从两人之间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又缓缓落下。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你跟着我?”时砚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想说“我担心你”,想说“我怕谢枭对你不利,一路跟着你出来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涩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时砚别过头,看向巷口的方向。谢枭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满地的槐叶,在风里打着旋,像是一场没有落幕的闹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就在刚才谢枭转身的瞬间,那个小小的U盘,被他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凉到了心底。
时砚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抬眼,看向陆峥,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像蒙着一层雾。
“陆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的重量,“月林案……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