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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雨夜热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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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没减,反倒缠缠绵绵地织成了一张网,把老城区的弄堂罩得严严实实。时砚关了钟表行的铜铃,落了门板,转身时,陆峥正倚在里间的木桌旁,指尖摩挲着两个白瓷酒杯。
暖黄的灯光漫下来,给屋里的旧物都镀上了一层软乎乎的光晕。墙角的铁架上摆着爷爷留下的锁具和怀表,滴答的声响混着雨声,竟格外和谐。
“什么时候藏的酒?”时砚走过去,瞥见桌下那坛封了泥的酒,挑了挑眉。
陆峥弯腰把酒抱上来,拍掉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漫开来。“去年冬天查案时,从一个老酒坊顺的。”他笑得狡黠,“想着总有一天,能拉着你一起喝。”
时砚没说话,只是从橱柜里摸出两个小碟,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都是现成的。陆峥已经把酒斟满,酒液清冽,在杯底晃出细碎的光。
两人碰了碰杯,酒液入喉,带着点烧喉的暖意,一路暖到了胃里。
“陈安在里面,倒是安分。”陆峥呷了口酒,忽然开口,“前几天去看他,他说在学修表,托我问你讨本入门的册子。”
时砚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漾起一丝笑意。“锁谱的附录里就有,回头我找给他。”他顿了顿,又道,“他底子不差,当年跟着爷爷,也学过几天皮毛。”
陆峥笑了,伸手替他斟满酒。“你啊,就是嘴硬。明明心里记挂着,偏要装得云淡风轻。”
时砚没反驳,只是垂眸看着杯中的酒。三年来,他守着这间钟表行,守着爷爷留下的东西,像是把自己也锁进了一个壳里。直到陈默的案子撞破这层壳,直到陆峥一次次敲开他的门,他才慢慢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躲着就能忘记的。
窗外的雨打在门板上,笃笃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敲门。
陆峥忽然放下酒杯,看向时砚。“三年前的案子,你是不是还没放下?”
时砚的指尖微微一颤。
那件案子,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两个线人牺牲,线索中断,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也是因为那件事,他才辞了职,躲进了这方寸的钟表行。
“没找到凶手,怎么放得下。”时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我这个前刑警,当得太窝囊。”
“不窝囊。”陆峥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伸手,轻轻覆上时砚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这些年,我一直没停过查。”
时砚抬起头,撞进陆峥的目光里。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惋惜,只有满满的坚定。
“我知道。”时砚的喉结动了动,“我看过你递上去的卷宗,一次又一次,从未间断。”
陆峥笑了,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那你要不要,再和我一起试试?”
又是这三个字。
快试试吧。
时砚看着他,看着灯光下他眉眼间的温柔,忽然觉得,心里那把锁,好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微的咔哒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酒杯,又和陆峥碰了一下。酒液入喉,比刚才更暖了些。
“对了,苏婉母女,开了家裁缝铺。”陆峥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就在街口,主打中式旗袍,生意还不错。”
“嗯。”时砚点头,“前几天,苏婉送了块布料过来,说是给我做件新大褂。”
“那可得穿给我看看。”陆峥的语气带着点调侃,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
雨还在下,酒意渐渐上了头。时砚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柔和。他看着陆峥,看着他凑过来的脸,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夜,这样的时光,真好。
陆峥的鼻尖离他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时砚没有躲,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的唇快要碰到一起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时砚哥!陆队!我妈做了桂花糕,让我送点过来!”
是苏念。
两人倏地分开,时砚的脸瞬间红透,慌忙别过脸去。陆峥也轻咳了一声,起身去开门,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丫头,这么晚了还不睡?”
苏念拎着食盒进来,一眼就瞥见桌上的酒杯和空了大半的酒坛,促狭地眨了眨眼:“哟,二位这是喝得正高兴呢?”
时砚的耳根更红了,索性起身去泡茶,把空间留给他们。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驱散了刚才那点暧昧的尴尬。苏念放下食盒,笑嘻嘻地说:“我妈说,谢谢你们帮我们母女俩了却了心愿。这桂花糕,是她亲手做的,尝尝?”
陆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满口留香。“替我们谢谢苏阿姨。”
时砚端着茶过来,也拿起一块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心里的那点局促,也渐渐散了。
苏念坐了一会儿,就识趣地告辞了。临走前,还冲两人挤了挤眼睛。
门再次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丫头。”陆峥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出水来。
时砚没说话,只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意更浓了,窗外的雨声,也变得格外温柔。
陆峥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
“时砚。”陆峥的声音很轻,像耳语,“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案子一起查,酒一起喝,好不好?”
时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反手,握住了陆峥环在他腰间的手。
雨声里,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屋里的灯,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