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综视世界当区长》阿勋生

6、迷雾与刀锋

　　市委紧急会议后的第二天，京州的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彭星河几乎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亢奋状态。李达康的三天期限像一道催命符，而“刀疤”这条线索，则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光。

　　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林峰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老地方”台球厅和“疯驴子”的初步资料。资料很薄，信息也零碎，但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老地方”台球厅的注册法人是一个叫“马老三”的本地混混，但实际控制人据说另有其人，与西郊几个沙场、土方工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疯驴子”真名冯六，是台球厅的看场头目，手下有十几号人，主要“业务”是□□、看场子、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有传言说，他和山水集团下面某个拆迁公司的人走得很近。

　　至于“刀疤”，真名不详，脸上有道从眉骨到嘴角的狰狞疤痕，是“疯驴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专门负责一些“脏活”。

　　【系统提示：临时任务‘寻找突破口’剩余时间：48小时。请宿主加快进度。】

　　系统的倒计时无声催促。彭星河知道，直接抓“刀疤”审讯是最快的方法，但风险也最大。赵东来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刀疤”昨晚离开台球厅后，就消失了，目前没有发现其行踪。而“疯驴子”那边，似乎也加强了警惕，台球厅周围多了几个生面孔在晃悠。

　　对手很警觉，或者说，一直在盯着他。

　　“区长，市财政局和市国土局的联合调研组，今天上午要来我们区，专题调研月牙湖周边地块的规划和开发利用情况。”林峰敲门进来，汇报着今天的日程，脸色有些为难，“带队的是市财政局副局长和国土局的一位处长，孙书记的意思是，您最好亲自陪同一下。”

　　彭星河眉头一皱。月牙湖地块？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想起了钟小艾的突然到访，也想起了那份被“封存”的关键档案。

　　“孙书记呢？”他问。

　　“孙书记说……他上午要去市委参加一个关于□□工作的会议，可能赶不回来。”林峰低声道。

　　彭星河心中冷笑。孙海这是要把自己推到前面去应付？还是说，这个调研本身，就是冲着他来的？月牙湖B-07地块的违规审批，是他手里可能扳倒赵瑞龙、甚至牵扯出更深黑幕的关键，但也可能是引爆他自己的炸药桶。

　　“我知道了。安排一下，我陪同。”彭星河沉声道。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正面接触，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午九点，市里的调研组准时到达。带队的是市财政局副局长周桂春，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说话慢条斯理，却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国土局的那位处长姓吴，话不多，但眼神锐利，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调研的第一站，就是月牙湖。站在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远处正在施工的光明峰项目高楼，周桂春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彭区长，月牙湖这块地方，生态价值很高啊。市里对这里的规划，一直是生态保护优先，适度开发旅游休闲。我听说，你们区里之前，好像有个别地块的用途，调整得有点……急？”

　　来了。彭星河心中警铃微响。他面色平静地回答：“周局长说的是。区里一直严格执行市里的总体规划。您说的个别地块调整，是指？”

　　“比如，B-07地块。”周桂春转过头，看着彭星河，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档案显示，从生态绿地调整为商业开发用地，批复流程似乎……不够完备。我们这次下来，也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毕竟涉及土地出让金和后续开发，市里很重视。”

　　吴处长也适时补充：“是的，彭区长。我们调阅了相关卷宗，发现有些专家论证意见缺失，环境影响评估报告也不完整。这不符合规范流程。”

　　压力直接给到了彭星河头上。他是现任区长，前任丁义珍批的地，出了问题，他难辞其咎。解释不清，就是失察，甚至可能被怀疑是同谋。

　　彭星河没有慌乱，反而点了点头：“周局长，吴处长，你们提的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事实上，在我接手区长工作后，在梳理历史遗留项目时，就发现了B-07地块审批存在的一些疑点。相关材料，我已经要求区规划分局和档案室进行重新整理和核查，正准备形成专门报告，向市里和相关部门汇报。”

　　他直接把问题挑明，并表明自己已经在调查，这反而让周桂春和吴处长愣了一下。他们大概没想到彭星河会这么直接。

　　“哦？彭区长已经在查了？”周桂春语气微妙，“那……可有什么初步结论？”

　　“结论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彭星河谨慎地说，“但初步看，当时的审批在程序上确实存在瑕疵，甚至可能涉及违规操作。我已经责成区纪委介入，对当时经办的所有环节进行倒查。无论涉及到谁，一定查清楚，给市里一个交代。”

　　他把“区纪委介入”和“倒查”抛了出来，既是表明态度，也是一种威慑——我不仅知道有问题，而且已经在查了，谁也别想捂盖子。

　　周桂春和吴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周桂春干笑两声：“彭区长工作很细致，很有魄力嘛。不过，查归查，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维护稳定大局。尤其是现在，大风厂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息……”

　　他把大风厂和月牙湖地块联系了起来，暗示彭星河不要节外生枝。

　　彭星河正要回应，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赵东来发来的加密信息：“‘刀疤’有动静了，中午约了人在‘老地方’后面的仓库见面，疑似交易。对方开一辆黑色无牌越野。是否行动？”

　　彭星河心脏猛地一跳。机会来了！但他立刻冷静下来。对方选择在“老地方”后面的仓库，那是“疯驴子”的地盘，戒备森严。而且，无牌越野车……对方很谨慎。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那个神秘的短信发送者提醒过“有眼”。

　　他快速权衡。抓，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落入圈套。不抓，可能错过关键证据和线索。李达康的三天期限，像鞭子一样抽着他。

　　【危机洞察（中级）】技能隐隐传来警示，指向那个仓库见面本身。但系统任务“寻找突破口”的倒计时也在滴答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赵东来：“严密监视，确认交易对象和物品。在交易完成、‘刀疤’离开仓库范围后，选择僻静路段实施抓捕，务必人赃并获。行动要快、要密，避免与‘疯驴子’的人发生正面冲突。行动人员全部便衣，使用无标识车辆。”

　　他选择了折中方案：不在对方地盘动手，而是在其离开后截胡。这样既能降低风险，又能获取可能的赃物（比如现金、毒品，或者……与纵火案相关的证据）。

　　回复完信息，彭星河抬起头，对周桂春和吴处长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周局长，吴处长，区里有点急事需要我处理一下。后续调研，我让钱副区长和相关部门负责同志陪同，一定把市领导的要求落实好。”

　　周桂春似乎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彭区长忙，理解。大风厂的事是头等大事，你先去处理。”

　　离开月牙湖，彭星河立刻让司机开往区公安分局。路上，他再次梳理思路。月牙湖地块的调查显然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市里的调研来得太快、太巧。这背后，是赵瑞龙在施加压力？还是侯亮平通过某种渠道推动了调查？亦或是李达康想借此敲打他？

　　而“刀疤”这条线，是破局的关键。只要拿到“刀疤”的口供和实证，就能坐实大风厂纵火案是人为制造，背后有人指使。这不仅能给李达康一个交代，平息舆论，更能以此为突破口，反向追查山水集团和赵瑞龙。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赵东来的行动必须成功，而且，要快。

　　赶到分局指挥中心时，赵东来已经布置完毕。大屏幕上显示着“老地方”台球厅及周边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部分来自民用摄像头，部分来自警方秘密布控）。几个便衣刑警正在紧张地盯着屏幕。

　　“区长，目标进入仓库已经二十分钟。那辆黑色无牌越野车停在仓库后门，一直没动。我们的人在外围盯着，暂时没发现异常。”赵东来汇报道，他眼里也有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彭星河点点头，盯着屏幕。仓库很老旧，周围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集装箱，地形复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仓库门开了。“刀疤”先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鼓鼓囊囊。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破旧摩托车。几乎同时，那辆黑色无牌越野车的车门也开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下车，迅速从“刀疤”手里接过运动包，转身就要上车。

　　“行动！”赵东来对着耳麦低喝一声。

　　画面中，几辆看似普通的轿车和面包车突然从不同方向冲出，瞬间堵住了越野车的去路和退路。便衣警察迅速下车，持枪逼近。“刀疤”见状，扔下摩托车就想往旁边的巷子里跑，但早已埋伏在巷口的警察立刻扑了上去，将其按倒在地。越野车里的司机试图倒车冲撞，但被前后车辆死死卡住，也被拖了出来。

　　行动干净利落，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没有枪声，没有大的骚动。

　　“报告，目标两人全部控制！‘刀疤’和越野车司机。缴获黑色运动包一个，里面是现金，初步清点约二十万。在越野车后备箱发现两桶未开封的汽油和几个遥控点火装置！”对讲机里传来前线指挥员兴奋的声音。

　　汽油！点火装置！彭星河和赵东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人赃并获！而且是与纵火直接相关的物证！

　　“立刻分开突审！重点问现金来源，汽油和点火装置的用途和来源，指使人是谁！注意审讯策略！”赵东来命令道。

　　彭星河补充道：“突击检查‘老地方’台球厅和‘疯驴子’的住处，搜查一切可能与纵火案相关的证据！动作要快！”

　　命令下达，整个分局都动了起来。彭星河知道，这只是开始。撬开“刀疤”和那个司机的嘴，找到指使者，才是关键。而“疯驴子”和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不到半小时，林峰拿着手机，脸色难看地走进来：“区长，孙书记电话，很急。”

　　彭星河接过电话，孙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星河同志！你怎么回事？谁让你批准公安分局在西郊搞这么大行动的？还抓了人？现在西郊那边几个企业的老板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说警方无故抓人，扰乱企业经营环境！还有人说，抓的是见义勇为的市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眼里还有没有区委？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连珠炮似的质问，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大。彭星河冷静地回答：“孙书记，警方是在执行正常的侦查任务，针对的是有重大纵火嫌疑的犯罪嫌疑人。行动经过周密部署，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这关系到‘一一六’大风厂火灾案的侦破，关系到全区稳定大局。我已经向市委李达康书记做了紧急汇报。”

　　他把李达康搬了出来。孙海那边沉默了几秒，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强硬：“就算是侦查，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注意影响！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要以稳定为重！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当面向我汇报清楚！”

　　“孙书记，我现在正在公安分局指挥审讯关键嫌疑人，这是突破案件的最佳时机。等我这边有了初步结果，一定第一时间向您和区委详细汇报。”彭星河不卑不亢。

　　“你……”孙海似乎被噎了一下，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好，我等你汇报！但是彭星河同志，我提醒你，一切行动，必须符合程序，不能授人以柄！”说完，挂了电话。

　　彭星河放下电话，面色凝重。孙海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和迅速。是那些“企业老板”施加的压力？还是孙海自己，与西郊的那些势力，有什么瓜葛？

　　他想起孙海转达的那位“老领导”的警告。看来，自己抓“刀疤”，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赵东来快步走来，脸色有些古怪：“区长，‘刀疤’开口了。但他指认的指使人……有点出乎意料。”

　　“是谁？”彭星河心一紧。

　　“他说……是蔡成功。”赵东来低声道。

　　“蔡成功？”彭星河一愣。大风厂的老板蔡成功？他指使人烧自己的厂子？这怎么可能？但转念一想，蔡成功现在深陷债务危机，被山水集团逼得走投无路，会不会是想制造事端，嫁祸给山水集团，或者……借此要挟政府？

　　“他怎么说？”彭星河追问。

　　“他说，蔡成功欠了高利贷还不上，被逼急了，就想一把火烧了厂子，骗保，或者把事情闹大，让政府出面解决他的债务问题。给他二十万，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三十万。汽油和点火装置也是蔡成功提供的。”赵东来复述着审讯记录，“那个越野车司机，是蔡成功一个远房表亲，负责送货和接头。”

　　逻辑上似乎说得通。蔡成功有动机（债务压力），也有条件（熟悉厂区）。但彭星河总觉得哪里不对。太顺了。蔡成功虽然狡猾，但放火烧自己还有那么多工人的厂子？风险太大，收益不确定。而且，蔡成功现在自身难保，哪来的五十万雇凶？就算有，他会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

　　“蔡成功现在人在哪里？”彭星河问。

　　“失踪了。大风厂出事前后就联系不上了。我们正在找他。”

　　彭星河沉吟片刻：“继续审，深挖细节。特别是现金的来源，蔡成功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他们的，有没有中间人。另外，重点查那个越野车司机，他和蔡成功的关系到底有多近，最近的经济往来。还有，对‘疯驴子’的搜查有什么发现？”

　　“正在搜查，目前还没发现直接关联证据。‘疯驴子’很滑头，一口咬定不知道‘刀疤’在外面干什么，说那些汽油和点火装置他不知情。”

　　彭星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蔡成功……这个失踪的大风厂老板，成了新的谜团。是指使者？还是替罪羊？

　　【系统提示：临时任务‘寻找突破口’出现分支。线索指向蔡成功，但可信度存疑。请宿主谨慎判断，深挖背后关联。任务剩余时间：36小时。】

　　系统的提示印证了他的怀疑。蔡成功很可能只是一枚被抛出来的棋子，甚至可能是被故意栽赃的。真正的黑手，依然隐藏在幕后，而且，反应极其迅速，立刻抛出了蔡成功这个“合理”的替罪羊。

　　他必须更快。在李达康的期限到来前，在对手编织好更严密的罗网前，撕开一道口子。

　　“赵局长，”彭星河转身，目光锐利，“两条线同时进行。一，全力追捕蔡成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以‘刀疤’和越野车司机为突破口，反向调查他们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特别是最近与山水集团、或者与赵瑞龙身边人的接触情况。不要被蔡成功这条线迷惑，真正的目标，很可能还在水下。”

　　“明白！”赵东来重重点头。

　　彭星河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危险的钢丝。一边是李达康和市委要求快速结案、平息事态的压力，一边是孙海和可能存在的“老领导”的警告和掣肘，另一边则是隐藏在暗处、手段狠辣的对手。而侯亮平的反贪局，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发来神秘短信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刀疤’已落网，供出蔡成功。疑为弃子。下一步？”

　　信息发出，石沉大海。

　　彭星河并不意外。那个神秘人，或许在观察，或许也在等待。

　　他走到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看着上面闪烁的各个监控画面和不断更新的信息流。京州这座城市，在阴云之下，依旧车水马龙，但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

　　大风厂的火暂时灭了，但由它点燃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激烈的阶段。他必须找到真正的纵火者，找到月牙湖地块背后的黑手，才能在这场风暴中，站稳脚跟，甚至……反击。

　　而此刻，在京州郊外一栋不起眼的别墅里，赵瑞龙端着红酒，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蔡成功？呵，倒是条好用的狗，可惜不太听话了。让他消失吧，干净点。”他抿了一口酒，看向窗外，“至于我们那位彭大区长……看来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给他找点新乐子，别让他太闲着了。月牙湖那块地……也该动一动了。”

　　他放下酒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变得恭敬：“高总，是我，瑞龙。有件事，得请您帮个忙，给那位彭区长……再加点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冰冷的女声：“哦？什么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