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密语》一沓雪花

2、第 2 章

　　院子里有几十个人，大多数是爷爷学生们的家属，许晓都认识。
　　那些失踪的学生一直跟着爷爷做研究，见证了爷爷发现海洋新物种的过程，得知爷爷要去太平洋实地考察，义无反顾跟着去了。
　　没想到一去不复返，至今生死未卜。
　　两年来，爷爷学生们的家属没有为难母女俩，更没有骚扰伤害过她们。
　　许晓内心有愧，此时看到她们非常过意不去。
　　她决定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失踪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人群中有几个人是调查队雇的船员和向导的家属。
　　他们与爷爷非亲非故，单纯是雇佣关系，自从海难发生后，对许晓母女俩不依不饶。
　　今天，要安抚住这些外人非常难，但必须试试。
　　“老头的孙女出来了！”有人喊道，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向许晓。
　　有人发现许晓怀里抱着骨灰盒，惊呼道：“天呀，许教授真没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群骚动起来。
　　“怎么只有老头一人回来，其他人呢？”
　　“老头都死了，其他人凶多吉少。”
　　“许教授是院士，学校一直在找，他死后学校肯定不管了。”
　　“学校不管，这娘俩要管。”
　　“我打听过了，这两天有架直升机在罗布泊附近飞，听说，是这个小丫头联系的。”
　　“怎么让个小丫头出来顶事，她妈呢？”
　　“那个女人除了哭还能干啥，我没见这小丫头掉过一滴眼泪，年轻归年轻，可别小瞧了她。”
　　“……”
　　许晓正要和大家打招呼，就被一声惊雷般的哭声震住。
　　“呜呜呜……老教授死了，我那口子怕也没了，啊啊啊……”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许晓对她印象深刻，这个大姐的丈夫是爷爷所在学校食堂的厨子，暑期想找点儿事做做挣些钱。
　　听说爷爷组建的调查队需要一个做饭打杂的人，就毛遂自荐跟队。
　　按照计划，一个月内可以结束任务，爷爷就答应了。
　　没想到，调查队全员失踪，厨子姐等不回丈夫，经常找学校领导哭诉。
　　更无语的是，无论许晓家搬到哪里，厨子姐总能找到。厨子姐从不进许晓家，就坐在门口哭，弄得小区物业以为母女俩搞诈骗的。
　　再加上许晓妈妈泪点低，见厨子姐哭，也跟着流泪。两个女人一个在屋外哭，一个在屋内哭，整得许晓一个头两个大。
　　许晓知道，此刻妈妈肯定在马路对面看着这边情况，弄不好已经开始流眼泪，得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
　　“别哭了，别哭了，”许晓穿过人群去劝厨子姐。
　　可她更来劲，坐在地上哭得越发大声，双手双脚胡乱踢打，像个不懂事的奶娃娃。
　　对待这种公共场合撒泼的人，许晓索性高喊一声：“闭嘴！”
　　这一声厉喝起了效，厨子姐止住哭，愣愣地看着许晓。
　　“起来！”许晓继续冲她发号施令。
　　厨子姐顾不得抹眼泪，手撑地爬起来，蹴鞠地退到后面。
　　人群静的能听到微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
　　许晓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哀怨，有人悲痛，有人焦急，有人愤怒……
　　他们一言不发，等许晓给一个答案。
　　许晓与所有人眼神交汇后，抱着骨灰盒跪下了。
　　“我替家人给各位赔不是，无论如何我会把大家的亲人找回来。”许晓说完，对着人群磕了三个头。
　　爷爷一辈子光明磊落，如果他老人家在世，也会对失踪人员家属感到愧疚。
　　人群再度骚动起来。
　　“呦，小丫头整这一出。”
　　“博同情呗，大家别心软。”
　　“海难是意外，晓晓也失去了爷爷和爸爸。”
　　“你怎么替小丫头说话，来的路上咱都说好了，要统一战线。”
　　“就是，坚决不能无功而返，谁都不许打退堂鼓。”
　　“你们讲点理好不好，咱们男人出海前去学校开过会，许教授告知了风险，大家都签了自愿加入的责任书。”
　　“算了，晓晓刚成年，别为难她，咱们找她妈吧。”
　　“要是我没猜错，她妈已经跑了。小丫头跑了，咱们就彻底抓瞎。”
　　“听说许教授临死前给晓晓打过电话。”
　　“那咱一定要问个明白，没有结果坚决不让她走。”
　　“……”
　　许晓磕完头后爬起来，在众人不善的目光中站得笔直。
　　她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于是大声说道：“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爷爷临死前留下了遗言，对我们找回家人至关重要！”
　　这句话宛如一剂强心针，令在场人员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待后面的话。
　　须臾之间，许晓捕捉到一缕异于常人的目光。
　　他藏在人群后面，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相当不起眼。
　　可他的目光似捕猎的饿狼，没有对亲人的挂念和担忧，只有观察猎物的狡诈和锐利。
　　他戴着帽衫，遮住头发，但许晓认出来了。
　　是那个假扮警察的人。
　　能在如此快的时间里聚齐大部分失踪人员家属，并把他们精准地引到民宿来，只有这人能办到。
　　他处心积虑想知道爷爷的遗言，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对母女俩不善。
　　许晓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讨厌，先赶走这个人，才有好心情做下面的事。
　　经过民宿老板同意，许晓请大家到屋子里说话。
　　新疆的夏季很热，吐鲁番宛如大火炉，屋里有清凉的空调，大家都陆续进了屋。
　　许晓注意到，那个假扮警察的人没进来，估计怕被许晓认出来。
　　目的达到了。
　　许晓请大家喝冷饮，有人喝，有人不领情，要自己买。
　　民宿老板看出名堂，摇头不卖。
　　今天来闹事的人一路奔波，在屋外被晒得额头冒油，再不喝水怕是会中暑，只能接过许晓的冷饮。
　　时机差不多了，许晓告诉大家，爷爷的遗言就四个字：“快去救人！”
　　她已经雇了直升机在发现爷爷的附近展开救援，有新消息立刻通知大家。
　　若没有找到失踪人员，她打算组建探险队，亲自去罗布泊腹地。
　　另外，调查队出发前，爷爷让她为每位成员买了人身保险。回京后，她将联系保险公司办理理赔，将款项打到法定受益人账户。
　　为表诚意，许晓现场建了微信群，承诺每日在群里报告进展。
　　这番话三分钟说完，每句都是干货，诚意满满。
　　绝大部分人表示认同，有一半人当即订票返程。
　　爷爷的几个学生家属想留下来帮忙，许晓劝她们先回京，有需要一定会麻烦大家。
　　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厨子姐，向导的叔叔，还有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黑衣少年。
　　向导的叔叔常年在海上跑船，皮肤黝黑，力气大，脾气还暴躁。
　　之前他跟踪妈妈，还弄伤了她。要不是妈妈好心谅解，暴躁叔肯定要坐牢。
　　算算时间，他应该从拘留所出来不久。
　　这人是个硬骨头，许晓打算把他放最后。
　　除了厨子姐，还有一个和许晓年龄相仿的男生，背着双肩包，一袭黑衣，低头不语，看上去不好惹。
　　许晓以前没见过他，不晓得对方身份，摸不透意图。
　　思忖片刻，许晓转向厨子姐，把之前吼她的气势拿出来，半商量半命令道：“姐，你和大家一起回吧！”
　　言毕，又朝爷爷的学生家属递个眼色。两位大嫂心领神会，立马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厨子姐，劝说道：“出租车来了，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待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给晓晓找麻烦。”
　　厨子姐急了，想坐地上撒泼却被架住胳膊动不了，眼看已被拉到门口，扯着嗓子喊起来：“我、我没家了！”
　　拉她的大嫂们为难地站在原地。
　　许晓意识到厨子姐不走另有隐情，连忙让她坐下说说情况。
　　原来，厨子姐没有收入来源，也没有孩子能依靠，住房租期到后，无家可归了。
　　前段时间她住在弟弟家，整天遭弟媳白眼。
　　今天飞新疆的机票钱是她借弟弟的，前提是再也不进家门。
　　刚刚听许晓说回京能办保险赔付，她可开心了，但中间这段时间无处可去。当然，也没有钱买回京的机票。
　　机票钱许晓能承担，可她还要在本地待几天，带上厨子姐不方便。
　　正想办法时，民宿老板开口了：“刚好，我店里打扫卫生的阿姨请病假，大姐不嫌弃就留下，包吃住，按日算工资。”
　　不等许晓答复，厨子姐已上前握住民宿老板的手千恩万谢。
　　许晓冲民宿老板点头表达了感谢。接着，转向那位黑衣少年。
　　谁知暴躁叔挺着肚腩横在了许晓和少年之间。
　　好汉不吃眼前亏，许晓朝门的方向悄悄退了两步。
　　万一动粗，立马开溜。
　　暴躁哥盯着许晓，手指捏得咔咔响，许晓内心慌乱一片，却保持外在的冷静，用友好的眼神回应他。
　　不大的客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就那么盯着对方。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俩在眉目传情。
　　但许晓从暴躁叔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亲人的担忧和思念。
　　看来他也是性情中人，许晓找民宿老板开了两瓶冰啤酒，递给暴躁叔一瓶，自己留一瓶，“叔，只要你不动粗，我陪你说会儿话。”
　　暴躁叔没接啤酒，而是说：“要喝就喝白酒，喝赢我，让你走。喝输了，你把老爷子临死前说过的话都告诉我。”
　　“一言为定！”许晓让民宿老板拿来一箱白酒。
　　民宿老板好心提醒，新疆白酒度数高，许晓摆摆手，天气太热，刚好喝点散热快。
　　喝到第三瓶时，暴躁叔趴桌上不动了。许晓意犹未尽地咂巴嘴：“这酒好，入口不辣，回味绵长。”
　　民宿老板，还有没走的失踪人员家属们个个目瞪口呆。
　　“小丫头太能喝了。”
　　“绝对是遗传，晓晓爸就挺能喝的，从没见他喝醉过。”
　　其实，许晓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身体很奇特，对酒水饮料这类液体有过滤功能，只有水分能进到胃，其他杂质都被送到指尖散掉。
　　小时候好奇心重，许晓偷偷喝下一瓶墨水，不一会儿，指尖有一片蓝色的粉末，风一吹就没了。嘴里只有清甜的纯净水味。
　　她偷偷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器官没啥毛病。
　　那时候，许晓沾沾自得，到沙漠里绝不会渴死，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个秘密许晓谁都没告诉，包括家人，怕传出去被人当成怪物。
　　解决暴躁叔的任务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在民宿老板帮助下，许晓把暴躁叔安顿到房间醒酒，下楼发现黑衣少年还在。
　　哦，他在等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