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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凉亭暗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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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映华灯终没送出去。
旁人见这剑拔弩张的阵仗,谁也不愿趟这浑水,纷纷找借口起身告辞,原本热闹的庭院瞬间清净了不少。
长公主面色淡淡的,带着林初月、连思思和连如风一行人在庭院西侧的凉亭落座。
钟年年与连思思的婢女、连如风的仆从一同识趣地退到凉亭不远处的海棠树后。
这里位置刚好,既能清楚看到主子们的手势示意,又听不到亭内的具体谈话,是下人伺候的规矩分寸。
钟年年刻意往连如风的仆从身边挪了挪,假装整理袖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胶着在他的衣袖上。
那布料光泽在暮色里隐约可见,缠枝莲暗纹顺着袖口蜿蜒,每一针每一线都与她怀中的碎布极其相似。
这个仆从,与郑家村的血案定脱不了干系。
可他是连如风的贴身侍从,又带着军营的气场,若贸然试探,恐怕会打草惊蛇。
正思忖着,那仆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侧过头,锐利的目光直直扫了过来。
钟年年心头一紧,立刻收回视线,垂着眼假装整理裙摆,后背却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仆从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始终恭顺低头,并无异常举动,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了沉默伫立的姿态。
机会就在眼前,钟年年不愿放弃。
斟酌片刻,她开口,声音里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呀?”
仆从冷着脸,却还是回道:“随影”
“随大哥,你身上的料子真好看!”钟年年抬起头,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语气软乎乎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
“摸着定是滑溜溜的吧?我们府里只有小姐才有这般好的衣料,我还是头回这么近瞧见呢。”
她说着,手指微微抬起,像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眼神却牢牢锁住他袖口的纹样,连那处细微的跳线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随影眉头微蹙,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冷硬:“规矩点。”
钟年年立刻收回手,低下头,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嘴角却悄悄勾起一丝弧度。她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带着委屈:“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好奇了。听我家姐姐说,这种料子在燕京不常见,是江南运来的稀罕物,是不是呀?”
她这话既是说给仆从听,也是故意说给旁边连思思的婢女听。
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谈论的可能,或许能引出更多线索。
连思思的婢女茱萸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却是满脸不屑,语气里满满都炫耀。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料子在连府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一等侍女仆从人人皆有,上面的纹样也是专门定制的,有些人啊一辈子都穿不上。”
“哇!茱萸姐姐也有吗?”钟年年顺着话追问道,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仆从的脸色沉了沉,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那可不!”茱萸下巴抬得老高,那高傲的样子跟连思思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可是我们家小姐的贴身一等丫鬟,吃的穿的用的,自然比你这种丫鬟强多了!”
“不过,”钟年年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懵懂,“我前阵子好像在城外见过一块类似的碎布,上面也有这样的花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料子。”
这话一出,随影的身体猛地一僵,锐利的目光再次射向她,带着审视与警惕:“城外?姑娘莫不是看错了?这种布料怎会出现在城外荒野?”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钟年年低下头,装作懊恼的样子,手指却悄悄摩挲着袖中的碎布,“毕竟我也不懂这些,就是觉得花纹像罢了。”
可她能感觉到,随影的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钟年年知道,自己这一试探,虽没拿到实据,却已然让对方起了戒心,但这也恰恰证明,他心里有鬼。
正说着,凉亭中的主子们已然起身。
长公主放下茶杯,整理了下宫装,“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殿了。今日之事,就当是小姑娘们玩闹,传出去反倒失了体面。”
却又似有深意道:“连大公子,林小姐,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来寻本宫。毕竟,本宫还是很看好你们这门亲事的。”
说罢,便带着宫人缓缓离去。
众人依礼相送,亭外的仆从丫鬟们也纷纷上前伺候。
钟年年跟着林初月的脚步,目光却忍不住往后瞟。
随影正推着连如风的轮椅,背影挺拔却透着股紧绷的气场,方才被试探后,他连步伐都比之前沉了几分。
茱萸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炫耀着连府的富贵,钟年年随口应和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连府定制的纹样、随影的异常反应、城外荒野的碎布……所有线索都紧紧缠在连家身上。
可连如风是战功赫赫的英雄,连家是京中勋贵,他们为何会与山匪劫村案扯上关系?
……
零星宫灯在夜色中摇曳,一行人走到府门口,连如风忽然开口:“林小姐,日后若再遇今日之事,不必硬扛,差人送信给我便是。”
林初月谢过,带着钟年年登上了侯府的马车,身后连思思还在不甘心的嘟嘟囔囔,嘴里说什么“为何惧怕,还要护着她”。
车帘落下的瞬间,钟年年下意识回头,恰好撞见随影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马车缓缓驶动,窗外的景致渐渐后退。
钟年年靠在角落,指尖死死攥着袖中的碎布。
“年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林初月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钟年年连忙收敛心神,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小姐,许是方才在外面站久了,有点着凉,不碍事的。”却见林初月的脸色也不太好。
“小姐,方才在凉亭里,他们为难你了吗?”
林初月笑笑摇摇头。
钟年年放松了些,她想起连如风临别时那句“日后若再遇今日之事,差人送信给我便是”,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您觉得……连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传闻他沉默寡言,性子冷硬,可今日瞧着,倒是个明事理、有担当的。”
林初月的目光落在车窗外掠过的夜色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他的确和传闻中不一样。身处轮椅,却比许多健全人更有风骨。今日若不是他力挺,仅凭我,怕是很难这般顺利脱身。”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只是,婚约之事,终究不是单凭‘有担当’就能顺遂的。”
钟年年将暖壶塞到林初月手里,宽慰了几句,而后马车里谁都没有再说话。
夜色渐浓,看似平息的风波,不过是更大暗流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