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旧人心上过》酉月疏桐

21、阿序的自白

　　阿序的也诧异自己的表达，一点都不理性，这个行为方式让自己感到陌生。

　　“小梧”就像一个偶然撞入他世界的、略带诗意的错误数据包。一封用生日当学号的信，笨拙又真诚，在他处理海量代码和报错信息的日常里，像一行意外优雅的注释。他抱着近乎学术探究的好奇心回应了——为了验证一个假设：现实中的陌生人，能否在网络协议上建立稳定、有趣的连接？

　　很快，他发现这个“连接”比他预设的要有意思得多。她用的信纸有梧桐叶的压痕，她会为旧书里的批注感动，她的梦境飘忽如未编译的脚本，她的痛苦沉重如运行内存过载。她与他身边那些讨论算法、绩效的同类截然不同。他开始习惯在调试间隙，瞥一眼那个可能亮起的头像。回复她的消息，从实验性的交互，渐渐变成一种带着愉悦感的思维放松。他用自己熟悉的术语为她构建“安全网络”，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为她那片潮湿的忧伤，搭建一个不漏雨的屋檐。在这个过程中，他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他的逻辑，似乎能安抚她的感性。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正向反馈的“情绪调试”。

　　不知不觉间，他养成了新的习惯。实验室深夜的灯光下，他会想起她是否又在熬夜；听到某首老歌，会下意识评估她是否会喜欢；甚至看到校园里匆匆而过的、抱着书本的陌生女孩背影，也会有一刹那的恍惚。他开始意识到，对小梧的关注，已经自动生成了高优先级的后台进程，持续运行，占用着他一部分从未被开发过的“情感算力”。

　　当她提起“陈师兄”的频率开始异常增高，这个词像一段无法忽视的新增变量，不断干扰着他与她之间原本稳定的数据流。她描述那个人的语气（尽管她自己可能未察觉）、那些生动的、充满画面感的相处细节——球场上的汗水、山顶伸出的手、宿舍门口的哄笑——都像是一帧帧过于鲜活的视频流，冲击着他和她之间以文字为主的、抽象而安全的交流模式。

　　他感到了“延迟”和“卡顿”。她回复的间隔变长了，内容里那个“陈师兄”的占比变大了。他发现自己会对着她灰暗的头像计算离线时间，会下意识地分析她字里行间可能隐含的情绪波动是否与那个人有关。一种陌生的、低效率的“等待”状态开始出现，这违背了他追求系统最优化的本能。更让他不适的是，他意识到，那个“陈师兄”拥有他绝对无法比拟的优势：现实的在场性。那个人可以轻易地触碰她的指尖，接过她手里的重物，在她低血糖时递上一瓶水。而自己，只能通过脆弱的网络信号，发送苍白的事后分析。

　　一种隐约的、被后来者侵入领地的危机感萌生了。这很“不理性”，他知道。但情绪系统的警报已经拉响。

　　所以，当她说出“陈师兄要加我□□”时，那条消息像一道直接刺入核心的异常指令。所有理性的、帮助她分析的选项瞬间被一个更原始、更强烈的反应覆盖。他的大脑尚未完成利弊计算，手指几乎本能地抗拒着那个未来图景：她的□□列表里，那个人的头像将永久亮起，拥有随时发起会话、分享瞬间的特权。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失去她上线时那份带着些许专属感的“第一时间”，他发送的消息可能会在她与那人更热闹的对话中沉底，她生活中那些鲜活滚烫的细节，将拥有一个更便捷、更亲密的分享通道。

　　他不要。

　　这个念头清晰而灼热。他不想再增加等待的不确定性，不想被一个现实中的身影进一步挤占他好不容易在她生活中建立起来的、独特的位置。他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树洞”或“分析师”。他想要保有那份独特的连接，那份让她在纷扰现实中，会选择第一个向他倾诉的依赖。

　　于是，他放弃了所有理性措辞，露出了属于“阿序”这个男孩最简单、也最诚实的私心：
　　“我内心自私地想，你不要加。”

　　这对他而言，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无法用代码调试的“情感算法”冒险。而他，已经按下了执行的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