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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殿对策惊四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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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永宁十八年。
四月的天,本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但这金銮殿内,却冷得像是一口冰窖。
数百名贡士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
没有人敢抬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龙涎香,混杂着淡淡的汗味。
那是恐惧的味道。
林晚卿跪在人群中,身形瘦削,在一众宽袍大袖的士子中显得有些单薄。
她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面前那块青灰色的方砖上。
膝盖有些发麻。
但手,却在袖中死死攥紧。
指甲掐进掌心,因为刺痛感能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那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今岁殿试,不考诗赋,不问经义。”
声音有些苍老,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问一题。”
那人顿了顿,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一下,两下。
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朝堂之上,朋党之患久矣。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依你们看,当如何根除这结党营私之风,还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
林晚卿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顾玄。
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也是那个让她家破人亡,逼得她不得不女扮男装、隐姓埋名踏入这吃人官场的罪魁祸首。
微微抬起眼皮,余光瞥见那道紫色的身影。
顾玄负手而立,站在丹陛之下,背对着众贡士,面向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
他看似恭敬,脊背却挺得笔直。
甚至比龙椅上的皇帝还要挺拔几分。
这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林晚卿心中冷笑。
什么根除朋党?
如今朝堂之上,最大的朋党便是他顾玄的“顾党”。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问这个问题,不是要听什么治国良策,而是在逼所有人站队。
若是痛斥朋党,便是骂他顾玄,死路一条。
若是顾左右而言他,或是阿谀奉承,虽能保命,却也注定沦为平庸之辈,难入天听。
大殿内一片死寂。
冷汗顺着不少贡士的额角滑落,滴在金砖上,瞬间晕开。
“怎么?
没人敢答?”
顾玄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眼神玩味,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学生斗胆……”
终于,前排一个身着锦衣的贡士颤巍巍地抬起头。
“说。”顾玄淡淡道。
“学生以为……朋党之说,实乃……实乃子虚乌有。朝中诸公皆是为国尽忠,所谓的结党,不过是志同道合,共辅圣君罢了。
只要……只要圣上明察秋毫,宰相大人统领百官,这天下……自然太平。”
那贡士说完,重重磕了个头,浑身发抖。
林晚卿听得心中作呕。
好一个“志同道合”。
这便是赤裸裸的投诚了。
顾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记下名字。”
旁边的太监立刻提笔。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接连几个贡士起身作答,内容大同小异。
要么是歌功颂德,盛赞顾相劳苦功高;要么是引经据典,说什么“君子群而不党”,全是些空洞无物的废话。
顾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眼底的不屑也越来越重。
这便是大夏未来的栋梁?
一群软骨头。
坐在龙椅侧后方的一名年轻男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身穿杏黄色蟒袍,面容俊朗,只是此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失望。
萧天策,大夏太子。
他看着底下这群唯唯诺诺的士子,放在膝头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
顾玄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早已是路人皆知。
如今连殿试都要变成他的选秀场了吗?
父皇年迈,沉迷修道,对朝政早已倦怠。
若是再这样下去,大夏的江山,迟早要改姓顾。
萧天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央响起。
“学生以为,诸位所言,皆是大谬!”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
原本死气沉沉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跪在人群中的那个瘦削少年,缓缓站起身来。
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松。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在一众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站在那里,却仿佛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顾玄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何人?
”
“江南举子,林远道。”
林晚卿不卑不亢,直视着顾玄那双阴鸷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对上这个杀父仇人。
心中的恨意如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
但她的脸上,却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哦?林远道。
”
顾玄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挥了挥手,示意林晚卿继续。
“你说他们大谬,那你倒说说看,何为正解?”
林晚卿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但她没有退路。
“朋党之患,不在于人,而在于制。”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大殿内回荡。
“人性本私,趋利避害。若权力无所制衡,结党便是必然。
今日除了一党,明日必生二党。杀得尽贪官,杀不尽人心。
”
顾玄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论调,倒是新鲜。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林晚卿抬起头,目光越过顾玄,直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设三司,分权责。立监察,独于外。
”
短短十二个字。
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进了大夏官场的死穴。
“刑部主审,大理寺主驳,都察院主监。三者互不统属,互相制衡。
凡大案要案,必经三司会审,缺一不可定罪。”
林晚卿语速平缓,逻辑严密。
“再设独立监察御史,不归宰相统辖,直达天听。上可谏君王之失,下可察百官之奸。
如此,权责分明,相互牵制,朋党何处可生?私情何处可容?
”
大殿内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疯了。
这简直是疯了!
这哪里是在论策?
这分明是在夺权!
谁不知道如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主官,都是顾玄的门生故吏?
若是真按他说的改制,三司分立,监察独立,那顾玄手中的权力将被瞬间肢解。
这是在公然向宰相宣战!
顾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霾。
死死盯着林晚卿,眼中杀机毕露。
这个年轻人,留不得。
而坐在上首的萧天策,此刻却是心头狂跳。
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妙!
太妙了!
这正是他苦思冥想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头绪的破局之策!
不纠结于具体的人事斗争,而是从制度根源上下手。
明面上是加强皇权,整顿吏治,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直接挖了顾玄的根基!
此人,大才!
萧天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看向林晚卿的目光,充满了炽热的欣赏。
这就是要找的人。
这就是能辅佐他中兴大夏的国士!
连一直半眯着眼仿佛在打瞌睡的皇帝,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体微微前倾,枯瘦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
“哒、哒、哒。
”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司会审,监察独立……”
皇帝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有点意思。”
顾玄听到了皇帝的低语,心中一凛。
绝不能让这小子再说下去。
冷哼一声,拂袖喝道:
“一派胡言!
”
声如洪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黄口小儿,不通政务,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你知道朝廷运作有多复杂吗?你知道三司分立会造成多少推诿扯皮吗?
若是遇上紧急军情,等你三司审完,黄花菜都凉了!”
顾玄指着林晚卿的鼻子,厉声斥责。
“书生之见!纸上谈兵!
简直是误国误民!”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但林晚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静静地看着暴怒的顾玄,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宰相大人此言差矣。”
林晚卿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前朝末年,正是因为权归一处,政令虽快,却错漏百出,最终导致冤狱遍地,民不聊生。而大夏立国之初,太祖便定下‘广开言路,兼听则明’的祖训。
”
她向前一步,气势竟丝毫不输给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
“至于推诿扯皮,那是吏治不清,而非制度之过。
若有监察御史悬剑于顶,谁敢推诿?谁敢扯皮?
”
“你!”
顾玄被噎得一滞,脸色铁青。
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牙尖嘴利竟至于此。
“好一个吏治不清!”
萧天策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
大步走到丹陛之前,站在林晚卿身侧,向着龙椅深深一揖。
“父皇!儿臣以为,林远道之策,乃是经国济世之良方!
如今朝堂之上,确实积弊已久,非猛药不能去疴。此策虽大胆,却切中时弊,若能推行,必能澄清吏治,重振朝纲!
”
顾玄猛地转头,看向萧天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太子竟然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贡士,公然与自己撕破脸?
“殿下!”
顾玄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祖宗之法不可变。这等离经叛道的言论,若是传出去,恐乱了人心。
”
“人心?”
萧天策冷笑一声,转头直视顾玄。
“宰相大人,这天下的人心,究竟是乱在变法,还是乱在某些人的一手遮天,您心里没数吗?”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火花四溅。
大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太子与宰相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而导火索,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贡士。
顾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今日不能再争了。
再争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他转过身,对着皇帝躬身一拜。
“陛下,老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此子虽有几分才气,但毕竟年轻气盛,言语偏激。
若是贸然重用,恐非国家之福。”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目光深邃难测。
看了看顾玄,又看了看萧天策,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晚卿身上。
许久,他忽然笑了起来。
“年轻气盛?年轻人嘛,若是没有点锐气,那还叫年轻人吗?
”
皇帝摆了摆手。
“朕倒是觉得,说得挺好。”
顾玄的心猛地一沉。
“传朕旨意。”
太监尖细的嗓音立刻响起:“陛下有旨——”
“江南举子林远道,见解独到,才识过人。钦点为今科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林晚卿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学生,谢主隆恩!”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激动,而是因为那压抑了许久的复仇之火,终于在这一刻,烧开了一个缺口。
……
退朝时,已是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将巍峨的宫墙染成了一片猩红。
林晚卿走出宫门,只觉得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风一吹,凉飕飕的。
“林修撰,请留步。
”
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林晚卿回头,只见萧天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见过太子殿下。”林晚卿连忙行礼。
萧天策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力道沉稳。
“此处无外人,不必多礼。
”
他看着林晚卿,眼中满是欣赏。
“今日殿上,林兄一番高论,实在是令孤大开眼界。
那‘三司分立’之策,简直是说到了孤的心坎里。”
林晚卿微微低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殿下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一时激愤,信口胡言罢了。
若非殿下力保,微臣今日恐怕……”
“哎,林兄何必过谦。”
萧天策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
“孤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应该看出来了,这朝堂之上,究竟是谁在只手遮天。
”
林晚卿心中一动。
这是在拉拢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微臣只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微臣自当追随殿下,肝脑涂地。”
萧天策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拍了拍林晚卿的肩膀。
“好!
好一个肝脑涂地!孤果然没看错人。
”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林晚卿手中。
“日后若有难处,可持此玉佩来东宫找孤。
孤这东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谢殿下。
”
林晚卿握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这块玉佩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接了它,就等于彻底站在了顾玄的对立面。
送走萧天策后,林晚卿独自一人回到了暂居的驿馆。
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漆黑。
刚想点灯,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空气中,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桌上,放着一个锦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清那锦盒做工精致,上面还绣着相府的徽记。
林晚卿走到桌边,并没有急着打开。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掀开了盖子。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书画古玩。
只有一样东西。
一把匕首。
寒光凛凛,锋利无比。
却没有刀鞘。
林晚卿盯着那把匕首看了许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没有刀鞘的匕首。
锋芒太露,必伤己身。
这是顾玄给的警告,也是战书。
“顾相爷,这就沉不住气了吗?”
林晚卿伸手拿起那把匕首。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她轻轻抚摸着锋利的刀刃,指腹传来一阵刺痛,一滴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想让我知难而退,想让我害怕,想让我后悔……”
林晚卿喃喃自语,眼神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明亮。
“可惜,你错了。”
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刀刃上的血迹。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情人的脸庞。
“这把刀,我会留着。”
林晚卿猛地将匕首扎在桌面上。
“笃”的一声闷响。
刀锋入木三分。
“总有一天,亲手把它插进你的胸膛。”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吹灭了刚点亮的烛火。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把无鞘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林晚卿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
指节泛白。
今夜之后,便是真正的你死我活了。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临死前那张绝望的脸,还有那个雨夜里漫天的血色。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软弱与犹豫都已烟消云散。
只剩下钢铁般的坚硬。
“咚、咚、咚。
”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节奏急促,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林晚卿眼神一凛,迅速拔出桌上的匕首,藏入袖中。
“谁?
”
“林大人,是我。”
门外传来驿丞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林晚卿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
“有……有人送来一封急信,说是……说是关于江南那边的。”
江南?
林晚卿瞳孔猛地一缩。
她如今虽是新科状元,但还没正式授官上任,怎么会有江南的急信?
除非……
是父亲留下的旧部?
还是顾玄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手放在了门闩上。
“进来。
”
门“吱呀”一声开了。
驿丞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函。
林晚卿扫了一眼门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送信的人呢?”
“走……走了,是个蒙面人,把信塞给小人就跑了。”
驿丞把信递过来,都不敢抬头看林晚卿一眼。
显然是被那个蒙面人吓得不轻。
林晚卿接过信,入手有些沉重。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是一朵残缺的莲花。
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林晚卿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父亲的暗记!
只有父亲最信任的心腹才知道的暗记!
她挥手让驿丞退下,迅速关上房门,走到烛台前重新点亮蜡烛。
借着跳动的烛火,她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
“账本尚在,速归。”
只有六个字。
却让林晚卿的心脏狂跳不止。
账本!
那是父亲当年拼死想要送进京城,却最终导致杀身之祸的江南贪腐案账本!
顾玄之所以要置父亲于死地,就是为了这本账本。
所有人都以为账本已经随着父亲的死而销毁了,连林晚卿也这么认为。
没想到……它竟然还在!
如果账本真的还在,那这就是扳倒顾玄最致命的武器!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诱饵。
这会不会是顾玄故意放出的风声,引她回江南自投罗网?
林晚卿将纸条凑近烛火。
火焰吞噬了纸张,化作一缕青烟。
她在心中快速盘算着。
如今她已是状元,授了翰林院修撰。按理说,是要留在京城修书的。
要想名正言顺地回江南,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皇帝派她去。
可是,怎么才能让皇帝派一个新科状元去江南这种是非之地呢?
除非……江南出了大乱子。
一个连顾玄都压不住的大乱子。
林晚卿转过头,目光落在那把插在桌上的无鞘匕首上。
既然你要战,那便战吧。
顾玄,你送我这把刀,我便用它,去剖开江南的大本营。
伸手拔出匕首,寒光映照着她清秀却充满杀气的脸庞。
这一刻,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林远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林晚卿。
“江南……”
那里是她的故乡,也是她的埋骨之地。
要么荣归故里,要么尸骨无存。
夜色更深了。
皇宫深处,御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皇帝坐在龙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密奏。
密奏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江南织造局亏空百万,民变在即。”
皇帝看着这份密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玄啊顾玄,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既然你想玩,那朕就陪你好好玩玩。”
“来人。
”
“奴才在。”
阴影中,一个老太监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去查查那个林远道。”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要这把刀,干干净净。”
“是。
”
老太监领命退去。
皇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林晚卿,已经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晚卿便起身洗漱,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
那是六品修撰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她对着铜镜,仔细地整理着衣领和袖口。
镜子里的人,眉清目秀,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从今天起,她就是大夏的官员了。
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推开门,走进了清晨的薄雾中。
驿馆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正是昨日那个给她送玉佩的太子萧天策。
“林兄,早啊。
”
萧天策笑着打招呼,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灿烂。
“殿下?
”
林晚卿有些惊讶。
“孤正好路过,顺道送你一程。
”
萧天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上来吧,去翰林院的路还远着呢。
”
林晚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车厢内,萧天策看着正襟危坐的林晚卿,忽然开口道:
“昨晚,睡得可好?”
林晚卿心中一跳。
他这是话里有话。
“谢殿下关心,微臣睡得尚可。
”
“那就好。”
萧天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孤听说,昨晚相府那边,有些动静。”
林晚卿猛地抬起头,对上萧天策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甚至连顾玄给她送匕首的事,恐怕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殿下消息灵通,微臣佩服。”
林晚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萧天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林兄,孤既然把你当知己,有些话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江南那边,要出事了。
”
林晚卿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果然。
“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昨夜收到了密奏,江南织造局亏空巨大,已有民变之兆。”
萧天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也是个天大的机会。”
他盯着林晚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孤想保举你去查这桩案子。
”
林晚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这就是她想要的机会!
昨晚还在苦恼如何名正言顺回江南,今天机会就送到了眼前。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她将直接跳进顾玄的老巢,面对最凶险的杀局。
“殿下为何选微臣?”
林晚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地问道。
“因为你够狠,也够干净。”
萧天策直言不讳。
“朝中那些老油条,要么是顾玄的人,要么胆小怕事。只有你,敢在金殿上公然叫板宰相。
这把刀,只有你能握得住。”
林晚卿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微臣,愿往。
”
萧天策笑了。
笑得十分畅快。
“好!孤这就进宫面圣!
”
马车在翰林院门口停下。
林晚卿下了车,看着那块写着“翰林院”三个大字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场大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