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长眠》沈榆蝶

2、京市

　　车轮碾过柏油路的声音，像是被拉长的叹息，一声叠着一声，钻进苏钰的耳朵里。她把脸贴在微凉的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那家她们常去买冰淇淋的小店，门口的风铃还在轻轻晃；街角的老槐树，枝桠间藏着她们去年刻下的歪扭名字；甚至连路边卖气球的老爷爷，今天也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这些画面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打着旋儿飘远，抓不住，也留不下。

　　“还在看呢？”前排传来爸爸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藏着点说不清的心疼，“到了那边，爷爷家院子里也有棵老槐树，比这个还粗些。”

　　苏钰没应声，只是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窗边缘的胶条。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往她包里塞了满满一兜零食，絮絮叨叨地说“路上别饿着”“到了给家里打电话”，那些话像温水，漫过心底，却又很快被离别的涩味冲淡。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江风带着水汽扑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苏钰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和林鱼也是在这座桥上，趁着家长不注意，偷偷把写着愿望的纸条塞进玻璃瓶，扔进了江里。林鱼当时踮着脚，辫子甩得老高，说“希望我们永远做朋友，就算老了也一起跳广场舞”，她还笑话林鱼“广场舞太土”，结果自己转身就在纸条上写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带着点咸腥气，吹得人心里痒痒的。可现在，风还是那阵风，身边却没了那个会扯着她袖子傻笑的人。

　　“阿鱼会不会生我气啊？”她忽然小声问，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空气。早上分别时，林鱼的声音明明带着哭腔，却还强装镇定地挥手，说“放假我去找你玩”。她当时被妈妈催着上车，连句“我也会想你”都没说出口，现在想想，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又闷又胀。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在黑丝绒上的珠子。苏钰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林鱼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林鱼发的“路上注意安全”，时间显示是一个小时前。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想打“我想你了”，又觉得太矫情；想打“你别难过”，又觉得说再多都没用。

　　犹豫了半天，她点开相册，翻到早上在游乐园拍的合照。照片里，林鱼正皱着眉假装生气，她却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个印子，两个人的嘴角都偷偷翘着。阳光落在她们发梢上，亮得晃眼。苏钰盯着照片看了好久，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赶紧把手机塞回兜里，怕被爸爸看到。

　　“快到服务区了，下去吃点东西吧？”爸爸停下车，回头看她。

　　苏钰摇摇头：“不饿。”

　　“多少吃点，不然爷爷该担心了。”爸爸没再勉强，只是从包里拿出一瓶热牛奶，拧开盖子递过来，“先喝点这个暖暖胃。”

　　牛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苏钰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像林鱼每次给她带的牛奶糖。她忽然想起，林鱼的书包里好像永远有吃不完的糖，草莓味的、橙子味的，每次她不开心，林鱼就会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塞到她手里，说“吃点甜的就不难过啦”。

　　“爸爸，”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我们到了那边，能经常回来吗？”

　　爸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能啊。等你放了假，咱们就回来，到时候让林鱼来家里吃饭。”

　　苏钰点点头，没再说话。她重新靠回车窗上，这次没再看外面的风景，只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和林鱼一起爬过的墙头，一起躲过雨的屋檐，一起在晚自习后偷偷溜去买的烤红薯……那些琐碎的、平常的片段，此刻都变得闪闪发光。

　　原来快乐的时光不是走得快，是因为太珍贵，所以每一秒都像被刻在心上，回头看时，才发现已经攒了这么多。

　　车继续往前开，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钰摸出手机，这次没再犹豫，给林鱼发了条消息：“我看到一颗星星，特别亮，像你昨天戴的发卡。”

　　没过多久，手机震了一下。她赶紧点开，是林鱼回的：“我这边也有！你快看东边，那颗最亮的就是我在跟你打招呼！”

　　苏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跟着热了。她抬头看向窗外，墨蓝色的天空上，果然有颗星星亮得格外显眼，像颗被擦亮的钻石。

　　她对着星星小声说：“小鱼干，我到了那边，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远方的气息。苏钰知道，路还很长，新的地方有新的日子要过，但那些和林鱼一起走过的时光，会像这颗星星一样，一直亮在她心里，无论走多远，都不会暗下去。

　　车驶过一个路牌，上面写着下一个城市的名字。苏钰深吸一口气，把牛奶瓶攥得紧了些。前方的路灯连成一条光带，像铺在地上的银河，引着她们往新的地方去。而身后，那些关于告别与惦念的回响，还在夜色里轻轻荡着，没来得及消散。
　　“小钰，到了快下来”京市的晚风是冷的像分开的时候那样冷“来了”这座城市很繁华但在她的眼里好像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