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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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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唐布衣的贴近有点无法无天。
唐布衣从赵活有些为难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想法,毅然决然无视,依旧钻进他的被窝里要他当自己的人形抱枕哄睡。
“唐布衣你几岁?还要我哄?”赵活无语地看着这人把所有被子囊在身下,一分都不打算给他留的霸道睡姿,无奈地发出疑问,“再说,俩大男人一起睡这张 1.5 米的床,你也不嫌挤。”
赵活他要是不看紧点绝对会被骗得团团转,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唐布衣抱着枕头避开赵活耳目肯定道,太不设防了,这样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的。
“那把我那张床并过来,二合一,够 King size 了吧?”
“你就那么想一起睡?”赵活疑惑地问。
“不抱点什么睡不着。”
“抱枕头不可以吗?”
“不可以。”
“必须是我吗?”
“嗯,必须是你。”唐布衣连连点头,疯狂给自己的提议增加说服力。
“那、那好吧……”赵活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妥协了,“既然你那么要求的话……”
睡在两人合力拼凑的大床上,怀里抱着自己魂牵梦萦的丑鱼,唐布衣惊讶于自己心底的平静。
也许是对方刚刚给予的确认和毫无底线的纵容暂时填饱了他无法餍足的贪婪,亦或者是赵活的心跳和体温对自己意志的侵蚀能力超出了预期,唐布衣找到了无数茫茫多的理由解释自己的状态,但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原因:他此刻感觉很安全。
唐布衣知道赵活的迟钝,知道他的情感障碍,知道他对自己感情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事出有因,也知道对方心里也有可能存在和他一致的爱恋,只是他无法识别,也无法表达。
也知道他的纯粹,他的无私,他的奉献,和他的脆弱。
赵活是爱唐布衣的,无论是爱恋亦或是家人之爱,还是出于对偶像和救命恩人的投射,赵活无疑是爱他的。
唐布衣刚刚在赵活的回答里确认了。
哪怕从此以后都无法被直接回应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安全就好,只要你能拥有幸福就好。
唐布衣不会逼赵活必须了解亦或是知情他心中沉重的情感,就这样不知道也没关系,就这么无情地糊涂也是好事。
所以他才会选择「献祭」作为新专主打曲主题。
无望的暗恋也没有关系,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即便我心里仍存有「绝处逢生」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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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深夜反而让思维变得更加清晰。
明明刚刚闹大别扭,耍大脾气说自己睡不着,要人亲自陪在身边哄睡的人,几乎是头沾枕头,眼睛就闭上了。
赵活觉得唐布衣在耍他。
但在感受到唐布衣无意识的靠近和调整姿势,只为了更好契合他的拥抱时,那股难以言明,又无法辨认的暖流再次在心头激荡,冲刷着赵活浑噩的大脑。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呢?刚刚按摩的时候也是累到流泪了,家里的债务给他太大压力了吧。
好想帮到他。赵活盯着唐布衣长睫上停留的昏黄灯光,默默地想。
睫毛好长。他应该回来就有好好卸妆了吧?为什么睫毛还那么长,那么翘?在掌心扇动的时候像是拢了两只蝴蝶在手笼里,感觉好奇妙。
床头灯是唐布衣留给赵活的体贴,自小时候某次照顾,唐布衣发现赵活怕黑之后,唐布衣就会给赵活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代作陪伴。
唐布衣很坏,隔三差五拿这点笑话赵活胆小,但又隔四差六偷偷在餐桌留下一个新买的快递,淘来新奇的小灯要赵活快点换上。
赵活其实一向不太喜欢自省和自问,即便他作为音乐制作人总要剖析逻辑和体会情感的流动,这些内容通常需要高度依赖自我问答来完成,但赵活还是不喜欢。
因为把问题抛进心谷里,只会获得寂静,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很恐怖,赵活不喜欢,所以总是下意识回避。
唐布衣睡得不算安稳,秀气的眉毛颦蹙,梦呓着往赵活怀里钻得更紧,赵活默默帮他把被子掖好,手自然搭在其腰上,轻轻有节奏拍打,像是家长哄小孩子一样轻柔。
腰好细,艺人身材管理真严格。赵活照顾着唐布衣,脑子却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唐布衣是一个……对赵活而言,非常特别的人。
特别到要用“唐布衣”的名字去单独定义的对象。赵活概述不清,如果用音乐去描绘,可能是一篇包罗万象的交响乐,复杂的乐器演奏出或宏伟或静谧的深厚乐章,令人完全沉浸。
赵活轻轻拨开沾在唐布衣唇边的头发,拢在脑后,听着他安定的呼吸,心里那股暖流流淌得突然更加热烈,让赵活呼吸骤然一滞。
赵活看过、听过很多文艺作品,什么天使、神明、神仙等等神圣的、有浓重宗教含义的意象他都有接触过,但他一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道作品们在讨论什么,却无法深刻理解那是什么。
什么样的人能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和能量呢?为什么可以产生那么深刻的影响呢?
这种感受究竟是什么?
赵活对此只能在概念上生拖硬拽地记忆定义,却永远无法体会。
连带着,他对爱情的“爱”也非常懵懂,明明是市场已经讨论到烂大街的内容,对赵活而言却是一纸无字天书。
无论他如何尽力去理解,去想象“爱”这个概念,却依旧一片空白。他像是被罩在了漆黑的玻璃罩下,隐隐能透过太阳光,却永远无法触碰它真实的温度。
在帮唐布衣做这张专辑之前,赵活从来没有苦恼过这个问题。他以往制作的歌曲和创作的作品并不会涉及私人感情。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这一段时间对于一个人而言太精彩纷呈了,大小叙事,周围生活细节都能够成为他创作的灵感。
但当他到了二十六岁,唐布衣三十二岁的当下,在唐布衣身边同居平稳生活两年后,将广泛的向外拓展转向向内的挖掘是音乐人不可避免的旅程,这也是唐布衣在二十八岁,四专面世后沉寂四年的原因。
他知道五专对唐布衣而言是这一段旅程思考后的答案,这一路艰辛赵活完全能够共鸣,但在感动之余他回头凝望来路,他感到十分虚无和恐惧。
作为同行人、甚至是驾驶员的自己(制作人)却对这一段旅程探索的意义一无所知,这让他感到一种隐秘又深刻的焦虑和苦恼。
唐布衣想要在这张专辑探讨的感情,究竟为何?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活依旧在思考,却仍然得不到答案。他知道若自己开口询问,以唐布衣对他的宠溺纵容,一定能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赵活却敏锐地感知到,那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它必定会被发言者基于自身利益扭曲,掩盖部分真相,变成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但那不够真实,其力量不够纯粹,也就无法打动人心。
至少那肯定不是唐布衣自己心底真正的答案。
作为制作人,赵活他不可能接受这样模糊的结果,他必须依靠自己领悟唐布衣的“爱”,领悟他的所思所想,才能帮助他更好地完成这张「涅槃」之作。
所以唐布衣,你在「爱」着谁吗?
而且你在为此挣扎纠结,甚至要「献祭」自我吗?
赵活把额头贴上唐布衣有些汗津津的前额,沉静又清醒地凝视着对方的睡颜,毫无情绪地祈祷:
“让我看清楚吧,让我理解吧,你心里的所有情感。我会回应你,成就你的。”
“我最亲密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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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质量极高的深度睡眠睡得唐布衣骨头都酥了,怀里的热源抱起来舒服至极,迷蒙间睁开眼,含糊咕哝着逐渐唤醒混沌的意识。
过了约莫两分钟,视线终于聚焦,赵活埋在洁白被褥里的眉眼终于出现在唐布衣视野里。
如果年轻十几岁,或者是昨天的唐布衣,他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呼吸急促,心烦意乱,满脸通红地磨蹭着床单,把赵活当作洪水猛兽快速逃离,以免守不住自己的底线。
但经历昨晚对自己心意的确定,唐布衣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赵活对他的一切反应了,于是他平静地用眼神缓慢描摹赵活酣睡的眉眼,贪心地蚕食对方毫无防备的安然模样。
赵活的脸任谁来看,第一眼肯定都会产生“他很凶”的刻板印象,但只有与他深入接触,剥开他表面多刺粗粝的外壳,才能窥见他柔软的内在,就像他大粉那一句“人如春风”的评价,是需要穿越他外表和防备筑成的风暴,才能获得的美景。
此刻犹如软弱在软窝的幼犬一样的睡颜,是赵活对亲近者过分吝啬的赏赐,唐布衣很珍惜它们,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凝视着。
唐布衣偷偷地看,偷偷地瞧,沉迷在对方舒展的眉心和平缓唇线构成的安和中许久,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与自己过分亲密的距离。
几乎相碰的额头,互相嵌入的肩膀,搂抱着自己腰间的手,互相交缠的双腿,交融在一起的呼吸……
亲昵如情人一般的距离。
唐布衣心底顿时涌上一股他无法言明的情绪,苦涩甜蜜辛辣酸疼,五味杂陈,百般忍耐下,最后化成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依旧贪欲未除,孽根未断,不得清静。
他仍旧在寻求饕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