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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遇谢珩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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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沈惊鸿心无旁骛,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流光锦残片的研究中。她必须尽快给周富贵一个“交代”,同时也要确保自己的“仿制品”既能让周富贵看到希望,又绝不能真正成功。
她在独立工间里,对着残片反复试验。真正的流光锦,其奥秘不仅在于独特的针法“千叠浪”和“浮光掠影”,更在于沈家秘制的“星辉丝”——一种在特定光线角度下能折射出七彩毫芒的特殊丝线,以及与之匹配的、能激发这种光泽的植物染料配方。这两样核心机密,周富贵提供的普通丝线和染料根本无法替代。
沈惊鸿心中了然。她决定在针法上做文章。她保留“千叠浪”针法营造出的基础纹理和厚重感,这是流光锦的“骨”,但在最关键的光泽处理上,她刻意简化了“浮光掠影”针法,并用一种稍显廉价但视觉效果有几分相似的“水波纹”针法替代。这样,成品在特定光线下也能有流转之感,但缺乏真正流光锦那种深邃变幻、灵动如活物的神韵,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光泽呆板,缺乏层次。
这便足够了。足以糊弄周富贵这种半吊子,也足以让懂行的人看出这是“似是而非”的仿品,不会玷污云锦阁真正的声名。
这日,她需要将几件绣好的普通绣品送到城西的“清茗轩”茶楼,那是玲珑阁的一个固定客户,专为茶楼雅间的装饰和茶具垫巾提供绣品。
午后阳光正好,沈惊鸿挎着一个半旧的竹篮,里面整齐叠放着绣品,沿着临安城熟悉的青石板路,不疾不徐地走着。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藕荷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挽起,低眉顺眼,与街上寻常的绣娘并无二致。
清茗轩是临安城有名的清雅去处,临河而建,窗外便是垂柳依依、画舫往来的景色。沈惊鸿从后门进入,将绣品交给相熟的茶楼管事,结算了工钱。正欲离开,却被管事叫住。
“阿鸿姑娘,且慢。”管事和气地说道,“二楼雅间‘听雨阁’有位客人,前日见了你们送来的新茶垫,很是喜欢那上面的兰草绣样,想问问绣娘可否当面一叙,或许有些别的需求。”
沈惊鸿心中微动。当面见客?这有些超出她平日送货的范畴。她素来避免与陌生人多接触。但转念一想,若能多接些私活,多攒些银钱,对她未来的计划总归有益。她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有劳管事带路。”
跟着管事走上木质楼梯,来到二楼雅间区。环境愈发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管事在“听雨阁”门外轻轻叩响,里面传来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请进。”
管事推开门,侧身让沈惊鸿进去,自己则退了下去。
雅间内布置简洁雅致,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常服的年轻男子。他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眼神清明锐利,看似随意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种沉稳从容的气度。他手中正拿着一方玲珑阁出品的茶垫,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样。
见沈惊鸿进来,男子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温和力量,让沈惊鸿下意识地微微垂首,避开了直视。
“见过公子。”沈惊鸿福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不知公子唤小女子前来,有何吩咐?”
男子放下茶垫,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令人不自觉心生好感:“冒昧请姑娘前来,失礼了。在下姓谢,游历至此,见这茶垫上的兰草绣得颇有风骨,针法细腻,似是苏绣一路,却又融入了些许写意笔触,故而心生好奇,想见见是哪位巧手绣娘。”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谈吐不俗,显然并非寻常商贾或纨绔子弟。沈惊鸿心中警惕,面上却依旧恭顺:“公子过奖了。不过是寻常绣活,当不得公子如此谬赞。”
“姑娘过谦了。”谢公子目光掠过她挎着的竹篮,又似不经意地扫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观姑娘指节,似乎常年与针线为伴,且有薄茧,应是技艺精湛之人。这兰草绣样,看似简单,但叶脉的走向,花瓣的舒卷,皆需对物象有极深的观察和理解,非一日之功。”
沈惊鸿心中微凛。此人观察竟如此细致!她常年握针,食指和拇指内侧确实有不易察觉的薄茧,寻常人绝不会留意。而他点评绣品,更是一语中的,直指关键。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游历文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中缩了缩,语气更加谦卑:“公子慧眼。小女子只是依样画葫芦,不敢当‘理解’二字。公子若喜欢这花样,或是有其他图样需要绣制,尽可告知玲珑阁周掌柜。”
她刻意将话题引回玲珑阁,避免与这位神秘的谢公子有过多私人交集。
谢公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似乎看穿了她不欲多言的心思。他也不再追问绣艺,转而温和地问道:“听闻临安绣坊林立,玲珑阁能得姑娘这般巧手,想必生意兴隆。不知近来江南绣品行情如何?可有甚新奇样式流行?”
他问得随意,像是寻常闲聊。沈惊鸿却不敢怠慢,只拣些众所周知的信息,谨慎作答:“劳公子动问。江南绣品素来精巧,近来也多以雅致清新为尚。行情……小女子终日埋首针线,对外界市价不甚了然。”
谢公子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有劳姑娘跑这一趟。这茶垫我很喜欢,这点银钱,算是谢礼。”
沈惊鸿看了一眼那锭银子,足有二两重,远超茶垫本身的价值。她心中疑窦更深,但面上不显,只是福身道:“多谢公子厚赏。若无事,小女子便告退了。”
“姑娘请便。”谢公子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那方茶垫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惊鸿不再停留,转身退出雅间,轻轻带上房门。直到走下楼梯,走出清茗轩,感受到外面街道上喧闹的人气,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位谢公子……气质非凡,谈吐见识绝非寻常。他真的是对绣品感兴趣吗?还是另有所图?他问及江南绣品行情,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
尤其是他看向自己手指的那一眼,让沈惊鸿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那是一种被审视、被评估的感觉,虽然不带恶意,却让她本能地警惕。
她不由得想起那晚宴席上刘大人提到的“巡查御史”。姓谢,年轻有为……
难道……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让沈惊鸿的心跳再次加速。但她随即压下这个猜测。天下姓谢之人何其多,怎会如此巧合?
然而,无论这位谢公子是谁,今日的短暂接触,都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生活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偏西。不再多想,她加快脚步,向着玲珑阁的方向走去。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完成周富贵的“任务”,以及,为即将到来的“百鸟朝凤”屏风之事,做好准备。
那位谢公子,或许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或许……会是改变她命运的关键之人。无论如何,她都需要更加强大,才能应对未来的一切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