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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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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肆,你现在身体素质这么差?出差都能进医院。”周烬眼见趴在病床上的戚肆开口吐槽。
“这是意外!”戚肆费力抬起头,“我只顾朝前看没注意脚下,谁知道台阶上有根棍子?”
“你们去参观,一定有工作人员提醒过注意施工区域,还不看路?”
“停停停……别说了,我嫌丢人。要不是我没看住乔蔚不可能让她给你打电话,王总派来的人都被我赶走了,你要是忙的话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盯我屁股看。”
“我不忙。你别乱动。”周烬看不下去戚肆难受还趴不住的样子按住他,“检查报告多久出来?”
“周总,戚总。”乔蔚推门进来,“拿到检查报告了,骨头没事,但需要涂药养几天。”
“……这下好了,本来想抓紧时间回澜城帮你看着周家人的,结果我们俩都走不了了。”戚肆说完一头倒在病床上。
“周家没事,你少操心那么多,先养伤。”
“你去缴费拿药,让司机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我扶他走。”周烬对乔蔚道。
“好的,周总。”乔蔚又推开门离开。周烬走到戚肆床边谨慎扶人起来,戚肆伸出手搭在周烬胳膊上借力,使劲撑起上半身,挪动一只脚哆哆嗦嗦往地面上探,确认踩实才敢动另一条腿。
周烬斜眼看戚肆脖子上的青筋和咧开合不上的嘴,一直绷紧的脸还是没忍住细微的抽动。
“你偷笑什么?!”
“第一次见你这张脸有这么丑的表情。”
“疼啊!换你试试!”
“你以前训练的时候受伤也没这样。”
“……”
“年纪大了。”
“……”
“你嘴里要是再说不出一句老子爱听的你就滚!靠——你是不是人?还真松手!”
“行了别贫嘴,快走,回去养伤。”周烬重新扶住戚肆,陪他一点一点挪步子往医院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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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袋,挂完就可以走了。”护士把一袋新的药水挂在输液架上,“有事的话可以叫我们。”
“好的,谢谢。”关淮牧对护士道谢,等护士走后低头看仰靠在医院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沈放。
“沈放,你生病怎么不看医生?”
“我吃药了。”沈放勉强吐出几个字,说完又一动不动,疲惫感像是融进昨晚酒会上喝的仍未消解的烈性酒灌满全身。
关淮牧站在沈放跟前,见他现在脸色像白无常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把自己随手拿的一件外套盖在人身上:“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拿药,顺便给你弄点吃的。”
“谢了。”
“你说这两个字还不如照顾好自己身体,别总让我们担心。我先走,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叫护士。”
“嗯。”
关淮牧又确认一次针头和输液袋都没问题才离开。沈放和另外两个生病的人坐在输液室里,他感觉自己现在比刚刚更加难受了,浑身没力像浸满水的棉被,又被扔进洗衣机里搅得一阵阵眩晕,一直没填东西的胃也显出隐隐痛感。
沈放坐了一会儿想去卫生间,心里犹豫许久也等不到关淮牧回来。沈放不想麻烦别人,自己挣扎着支起身体,手扶住输液架站在原地不敢动,等头晕感消下去几分才敢抬手拿下输液袋往卫生间走。
沈放因为虚弱移动得慢,头垂下来只看得清脚下几步远的地方,他拼命控制住发软的脚步不向两边倒去。好容易走到分叉口,沈放准备抬头看指示牌,头仰到一半迷蒙的眼神忽然定住,然后他整个人都被钉住了。
窗外的几束阳光和走廊冷白色灯光纠缠,绕得人发晕。搅人乱的光线里镶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样貌他很熟悉,整整五年,他在自己的梦中和幻觉里,将这个人的模样细致描摹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沈放眨眨干涩的眼,下一秒嘲笑自己,他现在承认自己确实病得太厉害,严重到又要幻想一个周烬来安慰自己——最近这一年周烬在他的克制中被迫变得严苛,如果不是在自己很痛苦的时候,他很少愿意出现。
沈放头疼得更厉害,又一阵失重感猛地袭来,他弯下腰,咬紧牙关忍过这阵头晕,紧闭的双眼始终不敢睁开。他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不想再看一次周烬消失的路。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关淮牧拎着药和吃的从沈放身后小跑到他身边扶住人,“我不是说过你有事打电话或者叫护士……卧——曹——”
关淮牧忽然失去声音,也不再动作,虚弱得站不住的沈放见关淮牧一动不动,耐心被消磨得很快。
“快走,我想去卫生间。”
沈放催促关淮牧,他想赶紧回去坐下休息,可关淮牧没有动弹的意思,甚至沈放好容易用上的力也没能带动他。
沈放终于察觉出异样,一种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萌生,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沈放全身的血液霎时在身体里肆意冲撞呼啸,他克制住自己乱掉的呼吸,一点一点站直腰身。
沈放抬起头,视线逐渐清晰,走廊里绞缠的光像冰箱里结的霜冒出冷气,灰白色的瓷砖向前缓慢延伸,终止在周烬脚下。沈放的眼神一寸一寸沿周烬身体向上移动,每挪动一寸,沈放的筋骨皮肉就被碾碎一块,在对上周烬眼神的那一刻,沈放觉得自己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沈放全身发麻,他眼眶通红,强迫自己的眼神死死插在周烬身上,固执地和对面的人对峙。他拼命扮演一名不讲情理的判官,无声质问对面的人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毫无音讯,为什么撇开自己五年……
沈放灼烫的眼神让周烬先败下阵来,周烬掰开僵直的双腿,小心向沈放走去,走近之后他才得以有机会仔细看清五年后的沈放的模样。五年未见,沈放瘦了,但依然如从前一般精致好看。
周烬停在沈放面前,被沈放汹涌的情绪紧紧包裹,压得他想说点什么不知该如何张口。突然的重逢让他不知所措,他在心里反复排练的话此刻好像都显得不合时宜。周烬的手不断捏紧又松开,最后,他承受不住沈放眼神的凌迟,犹豫地挤出声音:
“沈放……”
“嘭!!”
周烬只来得及叫一声名字,后面的话被沈放迎面而来的一记拳头打断。周烬被这突然的一拳打得脸歪向一边,连带身体一晃,向后倒退两步。可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他的余光就瞥到沈放还扎在另一个手背上的输液针马上要被挣开,他赶紧站稳,伸出手想拦人,陡然间自己的肚子又挨上一拳,力道狠重,周烬没说出口的话化成一道闷哼,整个人直直往后摔在墙上!沈放依然没停手,又追上前在周烬身上毫无顾忌地出手揍人。
关淮牧看自己手里带血的输液针心急,他不顾沈放打人打得凶狠去抓他胳膊,被沈放一个甩手甩到一边,倒在刚刚才躲到墙边的戚肆身旁,戚肆伸手挡住关淮牧:
“哎,让放哥打吧,这口气得出。周烬骨头硬,没事。”
关淮牧撇开戚肆的手黑脸道:
“周烬?行啊,名字都改了怪不得找不着!”
“谁管他受不受伤?沈放不打我也替他打!我担心沈放,他病得严重照这么打下去没良心的还没倒沈放先晕了!”
“砰!”
关淮牧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沉闷的倒地声,打斗声戛然中断,走廊重又安静。周烬已经说不清哪里疼,他只感觉原本被勒得要喘不过气的领口忽然松快,一瞬间不受控地弯下腰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几秒后,周烬反应过来沈放虚弱脱力瘫倒在地,他立马朝沈放过去想扶起他,原本被拦住的关淮牧也冲过来,戚肆见情况不好也在后面呲牙咧嘴地往沈放身边挪。
周烬和关淮牧同时碰到沈放。倒在地上的沈放快要和身下冰冷煞白的医院瓷砖融为一体,只有胸口在剧烈起伏,他眉心紧拧,咽下刚努力吸进胸腔的一口气,喃喃道:
“别、碰、我。”
清晰的三个字砸在地上生出一堵厚墙,将周烬想要搂紧沈放的手阻隔在外,曾经周烬经常听沈放说这句话,嫌弃的、玩笑的、冷漠的……此刻的语气却像是在逼人吞冰块,冷得周烬发寒。
关淮牧也停住动作,在沈放和周烬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后注意到沈放发颤的身体和额头不断凝聚的冷汗,心里不再纠结牢牢握紧沈放的胳膊让沈放能够借力起来。
沈放有关淮牧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他两手发抖撑在膝盖上,全身不敢动弹,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急促,冷汗在额前聚成汗珠划落。
关淮牧感到沈放愈发没有力气,不断加紧手上支撑他的力道,周烬也站起来,与沈放间隔半米的距离,直挺挺立着,将如此脆弱又倔强的沈放一帧一帧刻进眼里。
好一会儿后沈放轻轻晃动被关淮牧握住的胳膊,关淮牧会意往前迈步,两人一块往医院大门走,沈放没有再看周烬一眼。
周烬始终撑直身体站在一旁,他的眼神粘在沈放身上直到看不清他的人影。沈放离开后周烬仿佛才恢复知觉,延迟蔓延的疼痛让周烬禁不住一只手捂住肚子弯腰,身后的戚肆看周烬如此,索性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给乔蔚打电话,语调故意调高:
“小乔,快点回来吧!你的另一个老板也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