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痣》今柒柒

4、3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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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叶绿绒的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实在有些冒昧，先不说她今天麻烦了蒋淖一下午，尽管对方看在邻居的份上很照顾她，但说到底他们今天也不过才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便要让人收留自己住在家里。

　　不管蒋淖同不同意，叶绿绒也觉得自己疯了。

　　但她也是迫不得已，她不敢一个人住酒店。

　　叶绿绒有次和朋友们一起去爬山，因为爬得太慢，等下山已经是凌晨了，几人看着黑灯瞎火的周围，商量后在山下随便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了。小旅馆又破又小，隔音更是算不上好，走廊里什么声音房间里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叶绿绒那晚一直不敢熟睡，始终处于紧绷状态，意识模糊时听见“滴”地一声刷卡的声音，叶绿绒几乎一瞬间坐起来了，正巧与刷卡进来的那人对视上，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道了歉离开了。

　　自那以后叶绿绒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只要是住在酒店里，她就不敢睡觉，总觉得随时会有人破门而入。

　　叶绿绒攥了攥手，手心里全是汗，她半垂着眼帘，小声哼哼道：“不行……也没关系。”

　　蒋淖垂眸，视线落在女孩的发旋上，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没有开口。

　　蒋淖不开口，叶绿绒就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了。

　　叶绿绒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四目对视，她愣住，屏息呼出一口气：“抱歉，让你这么……”

　　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打断，蒋淖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泡面盒拿在手上，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叶绿绒猛抬起头来，看向站起身来的蒋淖，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嗯？你……你是同意了？”

　　蒋淖停住，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回复她这句，嘱咐着说：“我晚上回来的很晚，你就先在西边厨房旁边那个屋住下吧，里面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你打扫一下，被子我等下拿给你。”

　　叶绿绒赶忙“嗯嗯。”两下点头，跟在蒋淖的身后。

　　叶绿绒是真没想到蒋淖会同意，她甚至都想实在不行就在隔壁院子里睡一晚得了，大不了一晚上让蚊子咬上几口，毕竟自己家再破也比住在酒店里强。

　　蒋淖一开始并没打算同意，叶绿绒放在明面上也就是邻居家的小孩，况且这几年也没什么来往，他就算热心帮忙也没必要着把人往家里带，但他也不是没有私心，那群混蛋要账的上次就是趁着他晚上不在家，翻墙进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蒋淖怕他们指不定哪天又搞“突击”，就当叶绿绒是他暂时的“守门员”吧。

　　这些叶绿绒当然不知道喽，她现在全然沉浸在自己不用一个人住在酒店的开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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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绿绒将整个屋子简单地打扫了一遍，又将蒋淖拿给自己的床上用品铺好展平，这才有空喘会儿气。她随手抹了一把后脖上的汗，真是太热了。她的视线定在被放在不远处摇着脑袋的电风扇，几步走过去，在电风扇的后脑勺重重一拍，电风扇就如同死机了一般停止转动了脑袋。

　　做完这些，她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杵在椅背上，电风扇吹得她发丝往后飘，风轻柔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视线下移盯着手机上的消息。

　　好友许玉珏在两个小时前如同炸弹一般轰炸着她。

　　许玉珏：绒绒，到了吧？！

　　许玉珏：怎么样古城里面有好玩的吗？

　　许玉珏：不对，你外婆那应该是仿古式的别墅吧，里面装修也是仿古的吗？

　　许玉珏：住在里面是不是有一种一键穿进古代的感觉？

　　许玉珏：喂？！人嘞？回答我！

　　……

　　叶绿绒看着信息，就能想到许玉珏将她困在桌前一句接着一句的问她，她淡淡笑了下，视线落在时间上，想了想这个时间段许玉珏应该在上晚修，她长按每一条消息一一回复着。

　　叶绿绒：到了。

　　叶绿绒：不好玩大哭/大哭/，太热了，我刚来就中暑了。

　　叶绿绒：外面是的，里面……呃，我还没看见。

　　叶绿绒：等我住进去再跟你说说体验。

　　她刚回复完最后一条，“叮”地一声对面回复了她。

　　许玉珏：想你了，绒绒。

　　叶绿绒一眼看出真假，摇头叹了口气。

　　叶绿绒：好好上课，禁止摸鱼！

　　叶绿绒：又被陈师太骂了？

　　许玉珏自动忽略掉上面那条信息，委屈巴巴地回复下一条。

　　许玉珏：嗯！她说我画的像坨屎，就没见过像我这样的废柴。大哭/

　　叶绿绒：乖乖，别哭了，你能让她这么生气，你就不可能是废柴。抱抱/

　　许玉珏：绒绒！！！

　　叶绿绒看到后面这三个感叹号，想到手机那头许玉珏对着手机炸毛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叶绿绒：别生气啦，好好画，你才不是铲屎的废柴。

　　对面不知道怎么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回复。

　　叶绿绒也没再发过去信息，她皱眉捏了捏衣领，让衣服不那么紧贴着身子，她吹了会风扇，汗褪去后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要是这样去睡觉，那可真是太难受了。

　　但到底不是在她自己家里，连进浴室洗个澡也不能为所欲为。

　　叶绿绒心里打起拨浪鼓，要不问问蒋淖，她犹犹豫豫地点开了蒋淖的聊天框。

　　上面只有一条消息，是刚才叶绿绒赶在蒋淖出门之前加上好友的验证信息。

　　叶绿绒转过来背着的身子，正儿八经地坐在椅子上，椅背都没靠，挺直着背，郑重地双手拿着手机，断断续续打了好几次，又一个又一个地删掉。

　　“可以用用你浴室吗……”

　　“我借用一下你浴室呗……”

　　“我身上出了好多汗，可以借用你浴室吗？不弄乱……”

　　叶绿绒浅咬了下指尖，看着那条删删改改几次后放在信息框里的话，犹豫几下，最后也没有发出去。

　　她长叹一口气，浑身泄气地往后靠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要是换作其他的，叶绿绒什么都不用想就发过去了，可是她就是在请求别人帮忙的时候很难以启齿，更何况还是像浴室这样的私人空间。

　　这就更加为难了。

　　叶绿绒在心里默默摆烂，算了，大不了拿毛巾沾热水擦一擦，凑乎一晚得了，等明天房子收拾好了，再洗个痛快。

　　就在她勉强说服自己的时候，握着的手机发出颤颤的震动声。

　　叶绿绒解锁手机，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猛得坐直身子，双眼惊喜般地放大。

　　蒋淖：挨着东屋的角落就是浴室，家里只有一个，你要洗澡就去。

　　蒋淖：你刚刚打打删删没发出来的是什么？

　　叶绿绒瞬间直起身来，怕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嘴角慢慢延伸出来一个笑，她整个人像是活了起来，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叶绿绒：没打什么，那我就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啦，谢谢啦！

　　蒋淖将一件十几斤的货扔在了叉车托板上，汗顺着眉骨流到了他的眼里，他掀起短袖下摆胡乱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整个厂房只有这一个角还亮着灯，老旧发黄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肩上，映在地上一片阴影，角落还放着一盘蚊香，冒着一抹红猩飘着烟。

　　“叮”地一声手机响铃声在寂静灰暗的厂房回响，蒋淖将放在另一坨托板货上的手机拿起来，他平复着气，看了眼叶绿绒发来的信息。

　　刚才干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告诉叶绿绒浴室在哪，想着她奔波了一天出了很多汗，不洗澡肯定睡不着，于是打开了聊天框，结果就看到对面打打删删了个半天，最后还是他先发了消息。

　　蒋淖敛眉，将手机收了起来，刚弯下腰，便听见黑暗处有人喊他。

　　“蒋淖！”沈松强一边小跑一边喊他。

　　等沈松强快走到光下时，蒋淖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他的脸，他嘴角勾起笑了笑：“沈哥。”

　　沈松强早期跟着蒋淖他爸蒋舒国一起做生意，后面手上有了钱有了自己的客户便单出去自己干了，但其实他也比蒋淖大不了几岁，这一年来也是沈松强一直在帮衬着他。

　　自从一年前，蒋舒国背着家人接了单数额巨大的外贸，正当他如沐春风，想着这会是他打开外贸市场的一个好头，却偏偏没想到货没了，对头的外贸公司一口咬定没收到货，始终不放款，而这边等着结款的人乌泱泱地找到了蒋家门口，逼着蒋淖和他妈给个交代，蒋舒国吓得不敢回家，整日用酒麻痹自己，结果喝出了脑出血，命是抢救回来了，只是这剩下的烂摊子全都压到了蒋淖身上。

　　当时蒋淖才刚高考完，别的同学都在讨论三个月的假期怎么玩时，蒋淖忙着变卖家产还钱。他那段时间很麻木，晚上睡觉伴着他妈李沛的哭声，第二天起床还要对着李沛肿着一双眼睛装作若无其事。

　　最后还了大部分钱，勉强留下来这几台机器和那处铃木古城的别墅，别人怎么说怎么骂，他都不卖，因为他知道这些是他最后的后路。可蒋淖就是不顺，又遇上严查环保，他开不了机器就挣不到钱，最后还是沈松强给他留了个后路。

　　沈松强拍了拍蒋淖的肩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他，说道：“别这么拼，年纪轻轻的再把身子熬坏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钱什么时候都能挣到手里，只是时间早晚。”

　　蒋淖接过烟，拿在手里把玩着，没有吸，“我知道，沈哥，但我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吗？”

　　沈松强点了根烟，笑骂道：“嘿！你这都是歪理！你情况怎么了？我可没忘了你当年一个人堵了一群人的嘴，我18岁的时候还在街头拍游戏机呢！照你可差远了，我就一句话你给我记住了，什么时候都没身体最重要！”

　　蒋淖笑着点了点头。

　　沈松强深深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迷了他的眼睛，“你爸最近怎么样了？”

　　蒋淖揉捏烟嘴的手指停了下，摇头笑了声：“还那样儿，跟以前比那肯定是不好了。”

　　两人的沉默混进这黑夜里。

　　一根烟不知何时抽完了，可这黑夜还是那么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