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多仇

2、缘由

　　肖小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好好的躺在草地上，零碎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将周围照了个大概，佩剑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一切如常，晕倒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囫囵做的一场梦。还未待他松一口气，一个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响“醒了？”他猛地一惊，这梦怕是还未醒。
　　正当他打算再晕一次时，那个声音冷冷的道“再晕过去，我可不能保证，下一次你能不能醒了。”
　　“没晕，真的，我醒了。”言罢他举起双手，缓缓转过了头，接着他看到了一张毫无起伏阴影的面庞直直对着他。
　　这可又把肖小小吓了一跳，他的眼睛都快翻过去了，想到那人的话又硬生生的翻了回来，声音颤抖“你没脸就别凑我这么近啊，很吓人的。”
　　“刚才不也看过？”
　　“这.....”就算之前看到过，被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看着也会渗人的吧。
　　“他不记得了。”一个声音又在他的左边响起，那声音清润中带着调笑，与无脸男懒洋洋的语调完全不同，肖小小被吓的一颤，忙向右挪了挪“这怎么还有光有声音不见人的呢，这位又是谁？!”
　　“你猜？”肖小小挪到一半，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冒了出来，这声音又与前两个不同，明明说着调笑的词眼，语调却全无起伏，满是冰碴。
　　“你你你们.....你们......”肖小小本来胆子就小，想晕又不敢晕，只能两眼一闭，瞬间泪如泉涌“你们欺负人.......”
　　他一哭，剩下的三个鬼怪反而束手无策了。
　　“怎么办？”冷冷的黑无常呆呆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白无常抱怨道“叫你吓他”
　　“你干的”
　　“有吗？”
　　“有”
　　眼看那倆人快吵起来了，无脸男不耐烦的叫了停“行了。”他走到肖小小的跟前，踢了踢他的小腿“你多大了？丢人不丢人？”可惜，他的脚径直穿过了肖小小的小腿，他动作微顿，在肖小小面前蹲了下来“正好，瞧熟了就不怕了。”
　　“你还凑这么近，要不是你...你们吓我，我....我也....也不会哭。”
　　“没吓你，我昨天就说了，黑白无常在。”
　　“那你....你拿个没....没五官的脸..对着我干嘛？”
　　“又不是我想的”
　　“我不管，你们就是想吓我。”
　　“没，你先停下。”
　　“我不要。”似是感觉自己拿到了他们的软肋，肖小小的胆子大了些，抽泣声越来越小，眼泪却越来越多。
　　无脸男举手在肖小小面前晃了晃，忽而语气笃定“你看不到他们两个。”后者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对另两人有过聚焦。
　　“不应该啊”白无常也站到了肖小小面前，他学着无脸男的动作，半晌得了一样的结论“他都能看到你，为什么看不到我们？”
　　“不是，正常人也不该看到你们吧？”肖小小反应过来将目光收回投到旁边几颗萧瑟的草上，又默默撑着手往后退了退。
　　“怕我？”
　　“废话。”他小声嘟囔。
　　无脸男微微抬手，摸了摸下巴，没理这句话“你出不去了吧，我们商量个条件，我带你出去。”
　　“你？真的假的？”肖小小有些狐疑的看向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惜，待一抬头就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先说好，有条件。”
　　“那，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行”
　　肖小小本来以为他会挽留一下，他们竟然向他这小废物求助，那一定是他们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样他也能趁机加码，那道身影却只是点了点头眨眼就在原地消失了，末了那个字的尾音夹在簌簌飞雪里，称得周遭说不出的凄凉。
　　肖小小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鬼竟这么干脆，他赶忙站起了身冲周围喊到“你真的不管我啊？”
　　没有人应，或者说没有鬼应。
　　黑夜里空茫一片里，余音过后只有躺在雪地里的剑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个梦。
　　虽然能带他出去的鬼走了，他总是要出去的，不然成了第一个因为不会御剑飞行而迷路困死在山里的修士那就真要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资谈，贻笑大方了。
　　臊眉耷眼的少年恹恹的捡起地上的剑，勉强辨了个向上的方向，指望着到山顶时能看到远处有火光。
　　可惜，大抵希望就是拿来落空的，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空旷的高处，放眼望去绵延的群山浸在黑白交错间，唯一有些区别的颜色，只有隐隐现出轮廓的松绿，哪里来的半分火光？肖小小有些泄气的踢了一脚雪地，雪花窜出溅到他的脖子上，冻得他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后悔也裹挟上了心头。
　　“要不要找那个鬼？”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肖小小掐灭了，不为别的，太丢人了。他望着远处的山，努力想要辨别出哪怕一丝丝的不同，结局又是失败。
　　雪停了，正是月中，满月挂在天空，虽不及中秋的月亮般圆润清透，却也能洒下斑斑点点的月光，这光在雪地滚过一圈又跃向了四周，两两三三仿若星子坠到了山间。
　　绝壁下，那个消失的身影懒懒的靠在一棵吊着的雪松上，他看着眼前景象，眉头微皱，忽的望向站在悬崖边的黑白无常问到“还有哪是与这一样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以至于被问的两人半晌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身影凝了凝眉“没什么。”
　　在肖小小眼里那身影是无脸鬼，所以无法察觉他的情绪，但在无常眼里他却是有脸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变成鬼的原因，他很少有表情，因此，看到眼前这人皱眉，他们下意识正了正神色“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他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熟悉。”
　　“那难办了，天下这般景象多了。”
　　脚下，肖小小迟迟没有办法显然有些慌了，但想着也没什么办法，他便蹲在一块石头上，用剑杵着不让自己因为不平衡而倒下，然后原地开始思考人生。
　　“这小子倒是有趣，”白无常将长长的衣袖卷了卷，把手藏进了袖口“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对自己的剑的。”
　　“搞得你见过多少人似的。”
　　“明明很多，甲子年那次，地府都挤不下了那次。那次来的修士还不是我们一个一个勾过来的，那次剑修大部分都是围在自己剑周围的好不好，要知道人死后大部分会徘徊在生前最重要的人或物周围，”他思考了一下，补充到“或者，回到自己死前有所遗憾的地方去。反正，这人一看就没多少爱自己的剑。”
　　“遗憾？”
　　“对啊”
　　他说完，发现另外俩人没了声，他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那道身影正皱着眉，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完了，一时得意忘形了。”他想，他们其实在刚接手这人时就跟这人说过这些，但这人灵魂破碎不堪，一切外界刺激都受不得，几次危险过后他们也就没提过了。
　　“问尘？别想了，都说了让你别急着回忆，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不等白无常说完，黑无常的手搭上了问尘的肩，森森的鬼气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脑中针扎般的剧痛半晌才重新蛰伏。
　　大部分的鬼都有生前的记忆，凡人修士皆是如此，有所不同的是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在死后诞生“执”，有执的鬼是不能入地府轮回的，必须由鬼差化执才能继续走流程，这类几乎所有的鬼虽不记得生前具体的事，但最起码记得自己的执是与何物或何事有关，最差最差，也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问尘偏偏是那个特例中的特例，他既没有生前的记忆，也别提自己的执是何物，甚至连“问尘”这个名字都是在他俩接手他后，为了称呼方便现取的。
　　什么都不记得的后果就是，他在人眼里连脸都没有，更别提看脸认人，而鬼差虽然能看到他的脸，但鬼界确认身份的判官笔偏偏不认脸认灵，也就是说问尘在想起所有之前他都入不了轮回。
　　其实，这么棘手不管就是了，除了怨魂，无人管的魂魄过不了几天就会消散，可这人是阎王钦点必须要安安稳稳送入轮回的，为此俩无常被阎王找上的那几天，单是保住这缕残魂就是日日揪心，恨不得再上一次吊，再跳一次河，万幸魂是保住了，就是成了这副让人头疼的样子。
　　“岁安，我忽然觉着这山挺好的。”问尘抬手遮住了眼前本就不多的月光。
　　白岁安一听他这话差点炸了，顾忌问尘还虚弱的身体，只能退而求其次揪着黔今朝的袖子瞪着问尘，像是在昭示他俩是一边，“你休想，你在这我们也离不远，我已经好久没出去玩过了。”
　　“没出去过的是今朝，你昨天刚出去，而且我单独在这山上也散不了。”
　　“我不管，还散不了，要不是我们看着你，早散了个干净。”白岁安越说越来劲“虽说带着你跟过长假似的，但你总要轮回的，被困这这么久，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带你出去的人，哦不，剑，过了这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吓吓就得了。”
　　“我们在这几年了？”问尘抿了抿唇。
　　“不知道。”白岁安思考了几息，放弃了，鬼不同于人，他们基本没有时间观念，常常他们眼中的一会就是凡间的一个轮回。而不知多少年前他们被这山吸了进来，准确的来说是问尘被这地吸了进来，他就出不去了，字面意思的出不去了，一旦他尝试着离开，魂体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强行出去，等着他的必然是魂飞魄散，他本人到是无所谓，两个无常却不敢违背阎王的意思。
　　他们在此等了整整三年才迎来了转机——肖小小上山时，问尘的魂魄不住的被他手中的剑吸引，而更奇特的是他能碰到这把剑，若不出意外，他应该能躲进剑里，待出了这片莫名的区域再出来。
　　他叹了口气，唇瓣翕动“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