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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风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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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行吧。”老头继续裁布,“前天倒是听人说,北边黑风林附近见过几个陌生姑娘,但不是一个人,是被人带着走的。”
沈清尘眼神一凝:“被人带着?什么样的人?”
“黑衣,蒙面,看不清。”老头压低声音,“王老六去打猎时远远瞧见的,吓得他赶紧跑了。他说那些人的气息……不像好人。”
布裁好了。沈清尘接过布匹,又多放了几枚铜钱在柜台上。
“谢了。”
“小心点。”老头收起钱,嘟囔道,“那地方邪门得很。”
从布庄出来,沈清尘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黑风林在哪?”明见素问。
“北边三十里。”沈清尘说,“是一片瘴气林,常有妖兽出没,普通人不会靠近。”
“但那些人带着姑娘去了那里。”
“嗯。”
他们买了盐,又补充了一些其他杂物。沈清尘一路沉默,脚步越来越快。明见素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我们现在就去吗?”她喘着气问。
沈清尘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先回山上。”他说。
“不行。”
“黑风林很危险。”
“所以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明见素直视他的眼睛,“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如果你出事,我的因果就永远还不清了。”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沈清尘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他顿了顿,“为什么对‘因果’这么执着?”
明见素移开视线。街上来往行人,因果线如乱麻。
“因为我相信那个传说。”她轻声说,“了却因果,就能回家。”
沈清尘沉默了。
远处传来钟声,浑厚悠长,在集镇上空回荡。
“那是青云宗的集合钟。”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婶说,“那些仙长们又要去清剿妖兽喽。”
明见素看向钟声方向——集镇的西边,有一片气派的建筑群,飞檐斗拱,高出其他房屋一大截。几个蓝色劲装的年轻人正匆匆往那边赶。
“青云宗?”她问。
“咱们这儿最大的修仙门派。”大婶热心解释,“每隔几个月就会组织弟子去清理附近的妖兽,保护我们这些凡人。”
明见素看见,大婶和青云宗方向之间,有几根淡金色的线——那是“受保护”与“感激”的因果。
这时,沈清尘的目光落在了街角一个卖花的小摊上。摊上有几盆兰花,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素雅。
他看了很久,眼神有些恍惚,然后低声说:
“我妹妹……最喜欢兰花。”
“她说兰花像君子,生在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
“她失踪那年春天,我在山里找到一株野生的素心兰,移栽到屋后。她高兴了好几天,天天去看。”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短剑的剑柄。
明见素静静地听着。她看见沈清尘抚摩剑穗时,那根连向北方的淡金色因果线,轻轻地、温柔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回忆。
“她会没事的。”明见素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沈清尘抬眼看着她,手指收紧,握住了剑穗:“嗯。”
“走吧。”沈清尘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天黑前赶不到黑风林。”
他们在街角的小食摊坐下。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卖的是简单的汤面。
两碗热汤面端上来,汤色清亮,飘着几片青菜和蘑菇。
明见素吃了一口,味道意外的鲜美。
“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镇吧?”老婆婆笑眯眯地问。
“嗯。”
“跟着沈小子来的?”老婆婆看看沈清尘,“难得啊,沈小子会带人来镇上。”
沈清尘低头吃面,没接话。
“沈小哥人好,经常帮我们这些老人家采药。”老婆婆继续说,“就是话太少,总一个人闷着。你多陪他说说话,别让他老想着过去的事……”
“婆婆。”沈清尘打断她,“面快凉了。”
老婆婆叹了口气,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明见素小口喝着汤。她看见老婆婆和沈清尘之间,有一根温暖的浅金色线,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你经常帮她?”她问。
“顺路。”沈清尘说。
简单两个字,但明见素看见了——沈清尘每次来镇上,都会给老婆婆带些山里的野果或草药,而老婆婆总会给他留一碗热汤面。这根因果线已经持续了两年,颜色越来越深。
他不是冷漠,只是不善表达。
“你妹妹……”明见素小心地问,“她失踪前,经常和你一起来镇上吗?”
沈清尘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嗯。”他低声说,“她喜欢热闹,每次都缠着我带她来。卖完药,她会用零花钱买糖葫芦,分我一半。”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软。明见素看见,他心口那根连向北方的因果线,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会没事的。”明见素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沈清尘抬眼看着她,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面,他们正准备离开,街道那头忽然传来骚动。
“让开!都让开!”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粗暴地推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腰间佩刀,眼神凶狠。
明见素立刻看见——这些人身上缠绕着浓重的暗红色因果线,像污秽的血痂。线的另一端连向许多人:有哭泣的妇人,有断了腿的老人,有眼神空洞的孩子……每一根线都散发着恶意。
“是黑虎帮的人。”旁边有人小声说,“快走快走。”
行人纷纷避让。小食摊的老婆婆也赶紧低下头,假装擦桌子。
刀疤脸停在布庄门口,一脚踹开门。
“老刘头!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布庄里传来老头惊慌的声音:“虎爷,这个月生意不好,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刀疤脸冷笑,“兄弟们不用吃饭?少废话,掏钱!”
明见素握紧了拳头。她看见刀疤脸和老刘头之间,有一根粗壮的暗红色线——“欺凌与恐惧”的因果。
沈清尘按住了她的手腕。
“别管。”他低声说。
“可是——”
“你管不了。”沈清尘的眼神很冷,“黑虎帮有十几号人,背后还有修士撑腰。普通人惹不起。”
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明见素循声看去。是个穿粗布衣裙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手里提着菜篮,正怒视着黑虎帮的人。她长得清秀,但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唇色很淡,像是久病之人。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最让明见素震惊的是,这少女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几十根深红色的线,像锁链一样捆缚着她,每一根都连向不同的人,每一根都散发着浓烈的仇恨与死亡的气息。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异常:少女心口位置,有一团极淡的、幽紫色的光晕,像是体内藏着什么东西。那光晕散发着与周围因果线格格不入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血仇。而且是灭门之仇。
“哟,哪来的小娘子?”刀疤脸眼睛一亮,“长得还挺水灵。”
少女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恨意,但更多的是无力。
“你们……你们这些人渣!”
“骂得好!”刀疤脸哈哈大笑,“兄弟们,把这小娘子带回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两个手下狞笑着朝少女走去。
明见素想动,但沈清尘的手像铁钳一样扣着她。
“你救不了她。”他说,“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就看着她被带走?”
沈清尘没说话。明见素看见他的指尖陷进了掌心。
就在黑虎帮的人要碰到少女时,一道清亮的喝声响起:
“住手!”
几个蓝色劲装的年轻人从人群后走出——是青云宗的弟子。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眉目俊朗,腰间佩剑。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青年厉声道。
刀疤脸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堆起假笑。
“原来是青云宗的仙长。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跟这位姑娘开玩笑呢。”
“开玩笑需要动手动脚?”青年冷冷道,“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黑虎帮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悻悻地走了。临走前,刀疤脸狠狠瞪了少女一眼,眼神里满是威胁。
青云宗青年走到少女面前,温和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少女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谢……谢谢仙长。”
“不用谢。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少女摇头:“我……我没有家。”
青年愣了一下。
明见素看见,在青年和少女说话时,一根全新的因果线正在生成——淡金色的,代表“善意与救助”。但这根线和少女身上那些深红色的血仇之线交织在一起,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我们走吧。”沈清尘松开手,提起背篓。
明见素最后看了一眼那少女。少女也正好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
那一瞬间,明见素看见——少女和她之间,竟也生出了一根因果线。
颜色是深灰,带着不祥的预感。
线的两端颤抖着,试图连接。
“怎么了?”沈清尘问。
明见素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他们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明见素忍不住回头。
少女还站在原地,低着头。青云宗的青年在和她说着什么。阳光照在少女单薄的肩上,那些血红色的因果线在光下愈发刺眼。
“她身上的因果很重。”明见素轻声说。
沈清尘脚步一顿。
“你看得见?”
明见素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看向沈清尘,对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沈清尘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转身继续走。
“每个人都有因果。”他说,“但有些因果,不该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