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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危机的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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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星域通史课设在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
杨青禾提前一刻钟到,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能看见静水星那片标志性的灰蓝色天空,以及远处山脊上若隐若现的早期预警塔尖,那是一百多年前“星陨之战”后匆忙修建的,如今塔身已爬满藤蔓。
教室渐渐坐满。前排几个灵力评级高的学生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最近星域边境的灵力波动传闻。杨青禾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裂痕”、“异常”、“备战”几个词。他低下头,翻开笔记本。
“哟,这么用功?”
肩膀被拍了一下。成铭挤进旁边的座位,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略带狡黠的笑。他今天穿了件用料讲究的深蓝色外套,袖口绣着暗金色的家族徽记,一杆秤与星轨交织的图案。
“随便看看。”杨青禾含糊应道。
“下午讲星陨之战,你知道吧?”成铭从精致的皮质书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合金盒子,神秘兮兮地推到他面前,“看看,真货。我家老爷子当年花了大价钱收的。”
盒子打开,黑色绒布上躺着一小块暗红色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碎石。它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
“陨石碎片?”杨青禾问。
“准确说,是当年那颗被剑客大人斩碎的陨石核心残片。”成铭压低声音,指尖虚点着碎石表面那些孔洞,“看见没?这些不是自然形成的。是剑意穿透时,瞬间高温汽化岩石留下的痕迹。据说,握紧它还能感觉到一丝残留的剑意波动,当然,得是灵力亲和度够高的人。”
他说这话时,眼睛若有若无地瞟向杨青禾。杨青禾知道成铭没有恶意,这更像是富家子弟无意识的炫耀,但这种提醒彼此差距的方式,依然让他喉咙发紧。
“很珍贵。”他干巴巴地说。
成铭似乎没察觉他的不自在,又兴致勃勃讲起他家金铺最近收到的一批稀有金属,以及他父亲如何通过提前囤积战略物资,在这次星域局势紧张中赚了多少。杨青禾听着,目光却落在那块陨石碎片上。
暗红色的石头沉默着。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碎片一寸的地方停住。
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成铭说的剑意波动,没有他触碰植物时那种微妙的麻痒。这就是块死气沉沉的石头。他悻悻收回手,心里那点因为清晨铁线蕨事件而冒头的侥幸,又悄悄沉了下去。
“都安静!”
浑厚的声音响起。黄安长老走进教室。这位年近百岁的长者身穿朴素灰袍,步伐却稳健有力。他在讲台后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杨青禾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杨青禾下意识坐直身体。
“今天讲星陨之战。”黄安长老开门见山,没有用讲台上的投影仪,而是直接开始讲述,声音洪钟般在教室回荡,“距今一百零五年前,一颗直径超过三公里的异质陨石脱离预定轨道,直冲静水星域而来。当时星域防御体系尚未完善,拦截成功率不足三成。”
教室里鸦雀无声。即使这个故事每个人从小听到大,但由亲历者讲述,依然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轨道计算显示,撞击将在七天后发生。撞击点恰好是星域最大的灵力节点,也就是我们现在脚下的位置。”黄安长老顿了顿,“一旦撞击发生,节点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摧毁半个静水星域。”
杨青禾屏住呼吸。他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天空被火光照亮,大地在震动中撕裂,无数人甚至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和家园一起化为灰烬。
“最后时刻,那位云游至此的剑客出手了。”黄安长老的声音低了些,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据当时在最近观测站的人回忆,他们只看到一道贯穿天地的白光,然后陨石在距离地面不足百里的高空……碎裂成千万块。”
“大部分碎片在坠落过程中燃烧殆尽,少数落地的也未造成重大伤亡。剑客在斩碎陨石后,便飘然远行,再无音讯。”
故事讲到这里,本应结束。但黄安长老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们觉得,剑客为什么离开?”
学生们面面相觑。前排一个学生试探道:“因为……他本就是云游四方的高人?”
“因为他完成了守护?”另一个说。
黄安长老摇摇头,灰白的眉毛下,眼神深邃:“战后,我们对陨石残骸进行了分析。那不是普通的星际岩石。它的核心……蕴含着一种异常的、与已知灵力体系完全不同的能量波动。剑客斩碎的,不只是石头。”
教室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
“您的意思是,”成铭忍不住开口,“那颗陨石……是冲着什么来的?剑客大人离开,是因为知道还有别的威胁?”
黄安长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全场,这次更加缓慢,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星陨之战不是结束,而是某个序幕的拉开。”他缓缓说道,“战后十五年,星域间的灵力潮汐越来越不稳定,边境裂痕事件逐年增加。这不是巧合。”
他指向窗外远山的预警塔:“我们修建了这些,加强了防御,培养了更多灵能者。但真正的危机,或许从来不在我们能看见的地方。”
杨青禾感到手心渗出冷汗。他想起清晨铁线蕨叶片上那抹诡异的绿意,想起指尖残留的、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感知。这些零碎的、无法解释的异常,和长老话语中沉重的暗示,像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中彼此折射,映出令人不安的光。
“长老,”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从教室另一侧响起。是沈沫。她站起来,身姿挺拔,水蓝色的学院制服衬得她肤色白皙,“如果危机真的在看不见的地方,我们该如何防备?”
黄安长老看向她,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问得好。”他说,“答案不在我这里,而在你们每个人身上。灵力亲和度、元素适应性、甚至血脉传承……这些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对异常现象的感知力,是当规则开始扭曲时,能否察觉到那微小的‘不协调’。”
杨青禾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星域的未来,需要能‘看见’的人。”黄安长老最后说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杨青禾所在的方向,“下课。”
学生们陆续起身离开。成铭小心收好他的陨石碎片,拍了拍杨青禾:“走啊,发什么呆?长老就是喜欢讲这些玄乎的,听个乐子就行。”
杨青禾含糊应着,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有些迟缓。他走出教室时,黄安长老还站在讲台边,正和沈沫低声说着什么。沈沫认真听着,偶尔点头。
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杨青禾从旁经过时,黄安长老忽然抬眼看向他。
那目光平静,却仿佛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杨青禾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直到走出教学楼,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他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些。
但长老的话,还有那道目光,却像烙印般刻在了脑海里。
“是对异常现象的感知力。”
“是当规则开始扭曲时,能否察觉到那微小的‘不协调’。”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阳光下,掌纹清晰,与常人无异。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远处,最后一抹余晖没入山脊。预警塔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变成黑色的剪影,沉默地指向开始浮现星光的夜空。
星陨之战的余烬早已冷却。
但新的火焰,似乎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