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予梦凌笙》芜弦临

1、梦归魇

　　好像坠入了无尽深渊。

　　海水裹着刺骨的寒浸入她的身体，发丝拂过耳边，白玉色的玉佩，被高空坠入的压力震的丝丝裂痕，随后从她身边划过，在海中仿如碧海之珠。

　　她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撕裂，胸口的伤渗出鲜血，分外明显，却与宁静的大海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无人发觉。

　　此时一阵悠缓而舒长声音出现在深海之中，但又好像只为她而来。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爱憎…仇，皆……灭？”

　　后面已经听不真切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却深入骨髓。

　　“你为何……人？”

　　我为何人？

　　我是谁？

　　我是……

　　她猛的清醒，汗水浸透了她单薄的浅蓝色弟子服。

　　又是那个梦……

　　失重、坠落、恐惧把她包围。

　　以及那个日日魂牵梦绕的问题：

　　我是谁？

　　笙烛汀自己也不清楚。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手中残留不仅仅是长期使用灵符血咒的灵韵，更有些其它特别的感觉。

　　她毕竟在修真界占据“神童小师妹”之名十余年，可谁又知道，她这副躯壳并不是刚开始就属于她。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仅仅三岁，就被玄归宗掌门人捡到，命慕清琳长老收她为徒。

　　可能是因为天赋异禀吧，她十二岁就已经筑基，结丹不过三年就被掌门亲手传授“月浮”剑法，另个大富家子弟羡慕不已。

　　“笙烛汀！”一阵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将心中的其它情绪压下，高声问道：“谁啊？”

　　“我！程屿昂！阿烛，你快出来，外边有人又打起来了！我怎么劝也不听！”他急急忙忙说到。

　　笙烛汀甩甩脑袋，说道：“好，等我披件衣服哈。”

　　她抬起眸，一瞬间恍惚，缓缓走到铜镜旁，那双晶亮的杏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的肤色如新雪般剔透，眉似远山含黛，乌黑的长发懒散地披在肩头，尽显少女的灵动。

　　十多年了……

　　她甚至在这里的时间比在现代待的都长。

　　或许，家的样子。

　　她都已经记不真切了。

　　有时她常常会想，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还是一场梦？

　　她紧紧攥住身旁随身携带的玉佩，那冰冷的温度还是没变，那是她对异世界唯一的寄托，从出生起便带着。

　　她随意穿了件蓝色的外披，便跨出大门，朝程屿昂走去。

　　“怎么回事啊？”笙烛汀伸个懒腰，懒洋洋的问道。

　　她与师尊慕清琳，被宗门安排来添沥城，参加五年一度的“祭祥歌”大典。

　　“哎，就是刚才好像有几个挑事的，对着三城主就大言不惭，一堆人围在那里，师姐今早去查城东异动，至今没回！”程屿昂着急道：“我爹放了狠话，这事要是摆不平，我这个伊沪城少城主就别当了！”他手舞足蹈地扯着脖子上那块象征身份的蓝玉石，做了个“掰断”的手势。“它可就‘咔擦’一下，碎啦！”

　　笙烛汀睨了他一眼，哭笑不得的说：“你好歹算是伊沪城少城主，多大人了还要我帮你解决？”

　　程屿昂央求到：“阿烛～帮帮我！”

　　笙烛汀应付几声，随他走到祭台中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高大的佛相，祭台中央几柱香直立插在佛前，观音手中刻着几个深灰色的大字：

　　天高亦接引，地厚承吾道。

　　午时未到，祭祀场上却已经围满了人。

　　形形色色的修士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各大宗门弟子，服饰一般是统一的，要不是浅灰色或浅蓝，就是纯白无暇，一丝不苟。

　　他们所求不过一个‘静’字。

　　不行张扬之事，不露夸张之色，气质沉静如水。

　　而有些散修可就有意思了……

　　　她的目光正流连于那些花里胡哨的服饰，心下莞尔。不料，祭台东南角猛地炸开一声暴喝——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得了一个三城主之名便如此嚣张，今日就让我来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屿昂拉过去了。

　　人群中叫嚷声不断，她努力透过人群，目光一眼就锁定了一位少年。

　　那人眼角微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其它，他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他愤怒的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指尖的肉，凌厉的凤眼略过人群，既隐忍、又有些按耐不住的戾气。

　　少年的皮肤雪白，不似平常人那般，却为他增添了一种接近病态的美。

　　那双修长的眼睛瞳孔微颤，眼角的泪痣配上他微红的眼眶，他鼻梁直挺，薄薄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不失少年感。

　　这样的相貌就算是笙烛汀也不禁愣了一下。

　　就在此时，好像有人刻意撞了她一下，她脚一滑，往前倒去。

　　就在她即将倒地时，一只宽大的手猛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少年独有的清香瞬间包裹住她。

　　可下一秒，那少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竟倏地松开了手。笙烛汀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众人面前最显眼的位置。少年则面无表情地轻轻扑了扑自己纯白无暇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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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笙烛汀只觉得他是不是有病。

　　接住她又放手是个什么意思？！

　　在远处人群中的程屿昂叹了口气，轻抚额头。

　　那几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祺江门弟子开口了：“喂，干什么呢，要为这人出头？”

　　“啊哈哈，”笙烛汀假意笑了几声，好不容易站起来，终于说了句：“首先呢我想说，咱们大伙都看着呢，你这无缘无故的就骂这位小兄弟，真不太好，况且咱们众多子弟都在，祭祀大典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群人冷笑，大声说：“悸！舟！沥！你有本事说说我为什么骂你，要不是你那个诡计多端的废物母亲，你倒还真不能做稳这三城主之名，一个只会靠母亲的废物，还感和我兄弟争？！”

　　悸舟沥握紧拳头，从牙尖挤出几个字，看样子好像已经忍到极限。

　　“你、再、说、一、遍”

　　他用灵力唤出一把锋利的长剑，那剑跟他本人的气质十分贴合，冰冷冰冷的，紫色的幽光环绕在他身边。

　　笙烛汀看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随后将手轻轻按在那把发着光的长剑。

　　悸舟沥阴沉的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那阴郁的眼神如冰锥般刺来，分明写着“多管闲事”四个字。

　　她耸耸肩，没有被这眼神震慑住，毕竟她在这修真界已经看过太多大风大浪了。

　　而那少年好似有些震惊似的，在她身上看了又看，表情还是那副冰块脸，却不像刚才那么不近人情了，忽然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感。

　　那子弟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呵斥道：“你别不识好歹！不要以为有个空虚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浓郁的火药味几乎一触即燃。

　　笙烛汀见他这样，黛眉微蹙，手中长剑“锃”一声出鞘，脚步一错，便隐隐挡在悸舟沥身侧。

　　这时，一阵清冷的女音打断了他们。

　　“没想到堂堂祺江门弟子，竟是如此德行。”

　　那声音正出自玄归宗大长老慕清琳，也就是笙烛汀的师尊。

　　笙烛汀一脸高兴的看着她的师尊：“师尊！你终于来啦！”

　　她微微点点头，没再说话。

　　慕清琳一来场面就安静了许多，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玄归宗小师妹，修真界名副其实的“神童”。

　　那几个嚣张的祺江门弟子此刻也嘘声了，站在一旁，却也不曾认输似的挺直腰杆。

　　“祭祀大典如此，何成体统！”慕清琳训斥道。

　　果然没一会大家就都散开了，那些人原本还想说写什么，但看到清琳长老这般，也没怎么声张，就是走到悸舟沥的身旁时，“切”了一声，翻个白眼走远了。

　　笙烛汀当时正沉浸在师尊解围的喜悦中，全然没有察觉身旁比她高处半个头的悸舟沥正玩味的看着她，随后移过眼光，准备走开。

　　“等等！”她叫住他“那个你叫……悸、舟……什么？”

　　悸舟沥转过身，脸上毫无波澜的看着她，嘴里却吐出几个字“悸舟沥。”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还不忘把剑也收回去。

　　“……”

　　午时的钟声敲响，众大门派子弟齐聚祭台中央，整齐划一的排列在佛像两侧。

　　“午时已到，今日集结众多仙门弟子来此添沥城，只愿为百姓祈福～”

　　众人听到这一声高喊，都安静了下来，笙烛汀也不例外。

　　各大长老们举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清韵香，依次拜上。

　　“ 灵枢聚瑞，天佑苍黎！”一声响亮的助词意味着祭祀大典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