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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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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冷气漫过指尖,文睐感观都钝了几分。
手机在桌面震出轻响,屏幕上“冰霖雨”三个字跳着,才揉了发涩双眼,恢复原样。
“文睐,什么时候过来?”
听筒静了几秒,沙哑回道:“马上……”
霖雨指尖一顿:“你怎么了?”
“没事。”文睐的声音低下去,不想让她察觉异常。
“你要知道我是个心理医生,你在哪?我去接你。”
没一会儿,穿卡其风衣女生撞开包厢门,发梢还沾水。她往对面一坐:“走,跟我出去。”
上了副驾。引擎声裹着风漫进来时,冰霖雨才开口:“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青又了。”
“那个漂亮姑娘?”霖雨指尖搭在方向盘上,“吵架了?”
文睐眼神飘向窗外,像被什么隔在玻璃外:“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
痛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高中那年,没征兆地砸下来的。
高三二模后,文睐终于肯承认自己“不对劲”。
试过搜索无数论坛,帖子。
可人与人之间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当她把心思一门放在学习上,用这种方式来控制自己。
身体也开始叛逃。
凌晨三点的灯总亮着。头痛攥着太阳穴,连笔都握不住。
明知道该去找心理医生。
却不敢跟任何人说。
锦衣玉食的我,没有生病的理由。
文氏继承人更没有。
直到遇见冰霖雨,对方像大姐姐,把诊断书推到她面前,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软:“得告诉父母,得治疗。”
文睐攥着笔杆求她:“不能告诉父母,我会好好吃药,等高考完,我一定听话。”
冰霖雨盯着她眼底的红,最终叹了口气:“那你答应我,离让你累的人远一点——包括青又。”
早晨起床,阳光正好。拉开窗帘,能看见鸟在嬉戏,却感受不到其中美好。
泡了咖啡,坐在窗边,看来往行人,他们神采飞扬,自己只有学习。
高考倒计时不停从脑中晃过。
五天……三天……一天。
高考前晚上,客厅灯亮到凌晨。母亲把热牛奶放在她桌角,声音严肃:“考完就出国,家里的产业等着你熟悉。”
文睐盯着习题册上的红叉,忽然笑了:“妈,这次让我自己选好不好?”
争执像碎玻璃,扎得满室安静。
最后母亲为了高考顺利,收了尾:“你只要记住,高考只能成功。”
高考那天考点外,家长们举着花挤在警戒线外。文睐看见青又被父母拥进考场,叔叔阿姨都很开心。
自己,有什么呢?
只有熬出来黑眼圈。
无力挣脱感。
一身明知自己病了,却不肯倒下的躯体。
这样自己,还不如走了。
当天晚上文睐答应父母要求。
成绩出来那天,文睐是状元,青又比她低了一分。
拿着录取通知书上了飞机,看着窗外,心里解脱。
冰霖雨后来也调去了国外工作。
新的城市没有熟悉街灯,没有母亲严格,连青又消息都断了。
好在一切都是新的。
病情渐渐稳了些,只是偶尔在深夜里,还是会盯着窗外月亮发怔。
去年她一个人去了海边。看着海的宽阔,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小到消失,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
潮水漫过脚踝,她忽然蹲下来,任由海水裹住自己——那一秒,她甚至想就这么沉下去。
可最终,她还是挣扎着爬回沙滩。
“我不能辜负我妈,我还想见青又。”文睐软坐在沙堆上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自己连死都做不到。
冰霖雨后来在视频里骂她:“这不是你的错。”
文睐对着屏幕笑,眼泪却糊了满脸。
“你要学会说‘不’,”冰霖雨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裹着暖光,“世界给你的重压,会变成你的铠甲。”
没说话,只是无声笑。
清醒沉沦,何曾不是最痛苦的。
“那我和青又该怎么办呢?”文睐攥着手机问。
“等你好起来,就去找她。”冰霖雨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卑是藏不住的,但你要知道,你值得被喜欢。”
“霖雨,她能原谅我吗?”文睐指尖蜷在口袋里,声音被风裹着,“我有点想回国外了。”
冰霖雨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从后视镜里看她:“你要真的好起来,这一关是必须过的。而且——我希望你能自己告诉她。”
“霖雨,我宁愿以后再也不要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承认自己过去,本身就是场凌迟。
她垂眼望着膝盖上褶皱,喉间发涩:“如果她是因为怜悯才重新靠近我,我凭什么跟她站在一起?”
——那算什么喜欢?不过是她可怜我罢了。
青又本身是耀眼的。
若因我本身的原因。
把她染上黑暗。
尽管只有一丝,
也是不应该的。
霖雨无奈叹了口气——她太懂文睐这性子了。从前不知劝过多少回,可骄傲早成她骨子里褪不去底色。
成也骄傲,败也骄傲。
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轻声问:“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打算的?是追,是放,还是……想求她原谅?”
文睐张嘴,挤出一个“我”字,便没下文。
“我只说一句,”霖雨放轻了声音,“不管你选哪条路,尽管去做。反正我在国内也就待两年,真撑不住了,大不了回去就是。但逃避从来不是什么好法子。”
“我才不会逃。”文睐咬着唇,重重点头。
“这就对了。别整天哭丧着脸喝酒买醉,事来了,得想办法解。”霖雨指尖轻敲方向盘,“先跟我拿药吧,你这情绪不能大起大落,不然病情该反复了。”
“嗯。”
“给青又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这阵子,好好对她,也好好顾着自己——就够了。”
拿了药,霖雨便放文睐走了。
当她结束一天咨询,指落文睐聊天框,原本想敲下的“记得吃药”在输入框里停了,改发了一张月亮。
【晚安。】
从抽屉里层翻出文睐这几年病历本。纸页边缘都磨得起毛。
想着自己刚接下委托。
落着碎雨的夜晚,下班路上拨过去,跟女孩聊几句。
听筒里撞进门外声音。
“文睐,你在聊天?”
“马上高考了,知道吗?”
“赶紧学习。”
电话那头动静沉下去,像掌心捂住听筒。过几秒,文睐压得发轻声音,顺着信号飘来。
“妈,你听错了。”
“是外面风声。”
“我在学习。”
“我今天去你房间看到桌子上有药。”
文睐心咯噔一声对门外扬声应:“妈,就小感冒,没大事的……”尾音越收越弱。
母亲严肃声音传来:“马上高考了,别出这种岔子。”
没再接话,直到门外彻底安静,才重新转向听筒。冷静说:“冰医生,不聊了,我得去看书了。”
话还卡在喉咙里,电话里只剩“嘟嘟”的忙音。
当时就感受到是个有礼貌很好的女孩子。
绝不能被毁了。
而记得最糟一次。
文睐刚到国外夜晚,一人蹲在公寓走廊角落发抖,后背抵着冰凉的墙,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要不是那天冰霖雨刚结束学术,顺手给她打个电话,察觉出不对劲,赶过去,后果根本不敢想。
推开那扇门,文睐蜷在地毯上,手指僵得弯不起来,身体抖得快要散架。
只有碎碎的话从齿缝里漏出来:“我好想你——青又。”
眼睛空洞,只剩泪,整个人像灵魂飘在身体外。
头一回见这骄傲姑娘,把脆弱体现直白,藏不住。
医者本能让她心口一紧。
不是职业性怜悯,是实打实、钝钝疼。
没多说什么,摸出随身带药丸,喂着文睐咽下去,然后蹲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安静陪着。
从那之后冰霖雨逼着文睐给了公寓钥匙。
也是因为这件事,文睐特意换了个新手机,通讯录里从头到尾,只有“冰霖雨”这一个名字。
似乎这样就能藏住自己病。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和任何日常的、热闹生活搅在一起。
回到家。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母亲的消息:【谈妥了没?】
盯着发亮屏幕,又抬眼望窗外沉下去暮色——还没确定时间。
指尖划手机,想找青又对话框,发觉,自己竟连对方联系方式都没要。点开新加上林清西聊天框,敲下一行字:【能把青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我找她谈项目的事。】
几乎是秒回:【好。】
盯着桌上两个手机,犹豫片刻,拿起那个只加了冰霖雨手机,加了青又。
验证消息。
【我是文睐。】
没等多久,申请通过。
对话框里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最后按下发送:
【今天是我冒失了,对不起。】
【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
【想和你聊聊项目的事。】
发送键按下瞬间,她蜷在沙发里,盯着聊天框发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界面安静,连个“正在输入”提示都没有。
发涩笑了——是不想和我说话了吧。
总不能是刚通过好友就睡了吧?
另一边,青又见文睐发来消息,眉头微蹙。
对方那生硬礼貌和办公的态度,莫名把她惹了。
说不清在跟自己置气,还是跟人较劲,
握着手机指尖紧了。
把对话框往角落一扔,晾着。
不想回。
盯着屏幕愣了会。
理智占据上风。
对啊。
现在算什么呢?
不过是普通同事而已。
她点头,像在跟自己确认。
没错,就是同事。
于是指尖动了,敲过去一行字。
【以后每天下午两点左右。】
输完觉得太硬邦,鬼使神差补了半句。
【刚好那时我下课。】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后知后觉别扭:我跟她解释这些干什么?
手指悬在撤回键上。
对面秒回。
【好】
那只准备按下去手,就这么僵了两秒,又悄缩回来。
还好。
屏幕上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提示。
莫名有些“期待”?
这两个字冒出来,赶紧甩头。
谁期待了?
我不期待。
对方输入半天,最后憋出“晚安”。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按灭手机屏幕。
拿过换洗衣物:“洗澡去。”
文睐捧着手机在沙发旁坐了半宿,聊天框空白界面滑了又滑。
确定不会回复,终于松手,慢吞起身。
掌心手机攥得温了,垂着眼,在心里轻说:
这一次,我会用尽所有力气,让她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