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水活鱼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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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青灰中透出一丝朦胧，裴敬出现在溪畔时，薄雾还未散尽。
裴敬将裤腿高高卷过膝盖，踩进水里时激起一阵涟漪。栓鱼篓的绳索浸了一夜，沾满了凉意，裴敬试探性地扯了扯。
好沉。裴敬心里一喜，绷紧臂膀上的肌肉，猛地发力一拽，整个鱼篓顶破水面，水珠碎玉般飞溅开。
裴敬定睛一看，几条银鳞闪烁的溪鱼赫然在篓中弹跳，湿漉漉的鱼腥气扑面而来。
裴敬微微喘了口气，抬头时，不远处的村庄已经升起了炊烟。
鱼篓的收获已经超出了裴敬的预料，除了几条鱼，篓底有不少虾和螺丝，甚至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裴敬提着沉甸甸的鱼篓就直接回了土地庙，他没想到，一张薄薄的图纸竟然真的能带来实实在在的收获。
裴敬平时脸上总是冷冷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今天却也忍不住嘴角微扬。纪禾昀看这模样就知道收获应该不错。
再仔细往裴敬手里看去，不由得眉开眼笑：“大丰收啊这是，裴敬，你今天中午有口福啦！”
中午的饭，鱼肯定得唱主角。裴敬手起刀落，青鳞大鱼的鱼头应声而断。见裴敬要将银亮的鳞片直接扔了，纪禾昀连忙阻止：“诶，等等等等，鱼鳞别扔啊，留着我之后做个好东西。”
鱼身切开，在油花里煎出金黄色，水注入锅中没过鱼段，再丢入粗盐和几段老姜。接着只需盖上木盖，只留一丝缝隙。
另一口小铁锅也被支上灶眼。让裴敬掌厨是不能指望了，纪禾昀索性就将废功夫的体力活都交给他。
裴敬将手指粗细的小杂鱼和青虾挑出来，捣成粉白色的鱼虾糜。一抓一拍，就是一个厚实圆润的小饼。
就着刚刚煎鱼的油，放入小饼等它们渐渐定型，泛起诱人的焦黄。
野菜是裴敬清晨从溪畔掐回来的，略略在水里一焯，碧色更浓，再过凉水，口感爽滑脆嫩，堆在碗里撒上细盐，淋一圈米醋，再拍一瓣蒜，翻拌几下后，草木清香气息就悠悠飘散出来。
等锅里的鱼汤翻滚出浓稠的奶白色，米饭也熟了。裴敬看着一桌饭菜，有些恍惚。从前在家时，大约只有年节时的菜才能赶上这般丰盛，顿顿这样的吃法，就是连村里的富户也不曾有。
饭后，裴敬到之前放陷阱的地方去查看，陷阱周围痕迹几乎原封不动，打开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有了早晨溪边的收获做对比，裴敬对陷阱有些失望。纪禾昀心态倒是很好：“没事，再多等两天，说不定那山里的山鸡啊兔子啊，昨天没从那儿过呢？”
“诶，反正闲着没事，你把刚刚留着的鱼鳞拿来，我做一道水晶脍，你肯定没吃过！”
水晶脍其实就是鱼鳞冻，将鱼鳞收集起来，加水熬煮至粘稠，滤净残渣，再熬再滤，直至成为半透明的玉色，而后抬到角落里封存冷却。
纪禾昀从前拍视频时，只用猪皮做过水晶脍，因为人和菜颜值高，还上过频道的热门。他做功课时看见过鱼鳞也能做，但一直没机会尝试。
纪禾昀总觉得中午他好像忘了件什么事。
从灶台下面拿木盆才想起来，他怎么把螺蛳给忘了！
盆里的螺蛳乌青发亮，这里的溪水干净，螺蛳没什么泥沙，半天功夫已经差不多吐干净了。
“咔嚓，咔嚓。”
纪禾昀让裴敬把螺蛳底部剪开，露出生嫩的螺肉，和姜、蒜、葱段、干辣椒一起下锅爆炒。香气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螺蛳在锅里叮叮当当，渐渐裹满浓稠的酱汁。深蓝色的静谧从地平线另一端升起，渐渐覆盖住头顶的天空。
裴敬看着一整盘颜色深沉的螺蛳有些犹豫。
螺蛳弄起来麻烦，又要下大料才好吃，不然泥腥气太重，人们大都不怎么吃。但想着纪禾昀倒腾了半天的兴奋样子，裴敬还是捏起一枚螺蛳，嘴唇贴住，猛地一吸。
“咳咳，咳咳。”裴敬猝不及防被酱汁呛到，随之而来的是直冲味蕾的咸鲜与辛辣，螺肉本身的弹韧和紫苏别致的味道缠绕其中，滋味层叠，舌尖上余韵不绝。
纪禾昀的打趣飘散在夜风中，虽然没有酒，裴敬却感受到了微醺的滋味。
第二天午饭前，纪禾昀让裴敬把水晶脍取出来。
裴敬揭开陶罐，不自觉屏息了一瞬，透亮的晶冻，像春水初融时的冰块，在陶罐里悄然成形。
裴敬忍不住问纪禾昀：“这真是吃的吗？”
纪禾昀见裴敬站在那迟迟不动，心里暗道难道是做失败了，不应该啊。听见裴敬的疑问，这才放心，笑道：
“当然啦，而且味道很好，不信你试试嘛。”
裴敬试探着戳了一下晶冻，又将手收回来闻了闻，手指上有淡淡的咸鲜味。
水晶脍放在盘子里，看上去是纯净的淡琥珀色，边缘透亮如琉璃，中心则是温润半融的凝脂状。裴敬用小刀划开时颤巍巍地晃动，切面如镜，中间有悬浮的银色纹路。
纪禾昀为了水晶脍专门调了一叠五辣醋，这会也一起放到裴敬面前。裴敬下定决心，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冰凉的冻体瞬间化开。
好神奇的味道，滑、清、鲜、微韧，细沙般的口感次第绽放，最终只余甘鲜。
鱼鳞居然能做菜，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裴敬边吃，边听纪禾昀碎碎念，从前他做水晶脍失败过的趣事，吃着吃着，裴敬突然停下手，抬头对纪禾昀说：“我想到一个法子，只是不确定是不是有用。”
“嗯？什么法子？”纪禾昀还沉浸在之前的回忆里，有些没反应过来。
“土地庙在村民眼里，早已废弃许久，自然不可能一夜回春。即使我这些日子经常和他们提起，但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来上香想来还差得远。”
“信神，只靠虚无缥缈的的所谓保佑，不够稳，偶尔帮些无关紧要的小忙也只能吸引极少的人，更不够快。对村子里的人们来说，只有拿到手里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鱼篓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初春水寒，想吃上一口鲜鱼比起往常更是难上加难，但如果有了这鱼篓，就变得容易太多了。"
"只是，这鱼篓的窍门，不知是否能传出去？”裴敬问道。
纪禾昀在裴敬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点头，系统里的图纸不知道有多少，再说他现在困在土地庙连门都出不去，搞技术垄断有什么意义啊。
“当然没问题啊，要是真能吸引来信众和香火，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纪禾昀原本以为裴敬会想着多做些鱼篓直接拿去卖钱呢。没想到裴敬居然把他需要香火的事儿一直记着。
想到这儿，纪禾昀心里对裴敬的好感哗哗上升，自己走投无路时找的这个神使，还真不错。
见纪禾昀同意，裴敬才继续往下说道：“不过，不能直接把图纸给出去，得想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先对鱼篓产生兴趣，再顺水推舟。”
纪禾昀连连点头，“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人总是不会太珍惜容易得到的东西，到时候再怀疑我们别有用心，那不就适得其反了！”
裴敬放下碗筷，把桌子收拾干净：“这几天，我多做几个鱼篓，看能不能一次性多捕些鱼。”
“到时候，我拿着鱼去村里换粮食针线。眼见为实，他们肯定会起疑，我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鱼的。”
为了犒劳裴敬动手又动脑，纪禾昀晚上做了鱼片粥。
完美的米粥，要讲究米和水的比例。水太少，粥入口硬邦邦化不开；水太多，粥又显得寡薄无味。火候也很重要，米粒不开花，那不就成稀饭了吗。
鱼片柔若无骨，舌尖轻抿就化开，裴敬一勺一勺地吃着。忽然，两个烤红薯出现在裴敬面前，裴敬愣了一下，耳边响起纪禾昀带着笑意的声音。
“谢谢你，裴敬！”一句话没头没尾，但裴敬却轻轻嗯了一声。
红薯的甜香依旧，一如两人初见的雨夜，算起来他到这土地庙并没多少日子，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在这里的生活。
又过了一日，裴敬早上就去了溪边，除去之前的两个鱼篓，前天晚上裴敬又放了三个新的进去。他将五个鱼篓拉上岸，一一清点。
他先从里面挑出一条看上去最肥美的，他记得纪禾昀好像说要拿来清蒸，剩下的鱼用草绳穿好，放到背后的篮子，大步往村子里走去。
快到村口时，裴敬拿出两三条鱼拎到手上，村口有不少闲坐着的妇人，立刻就被吸引住了目光。几条鱼个头都不小，鱼尾不时甩动，太阳底下便闪过一阵银光。
裴敬一路沿着村口的大路走，探究的眼神就黏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不住地往耳边飘。
“哟，这哪来这么多鱼啊？”
“诶，你认识这人不？我看着眼生得很。”
“是啊，不知道这鱼是给哪家的，咱们一会去打听打听。”
裴敬没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向之前借给过他驴车的那户人家。
“张大娘，你在家吗？我是裴敬，前不久跟你家借过车的。”
听见声音，张玉花从屋后的菜地绕出来，只见一条大鱼递到眼前，“大娘，上次多谢你和张叔帮忙了。这两条鱼你拿着，尝个鲜吧。”
“诶呦，你看你看，这怎么好意思，你当时可是给了钱的。”张玉花又惊又喜，但毕竟同裴敬并不很熟，还是摆着手往外推。
见裴敬手举着不肯收回去，张玉花又道：“一条，咱就拿一条就够了，这鱼难得，裴小哥儿你自己留着吧。”
“大娘，都拿着吧，这些鱼都是我自己抓的，没费什么钱。”
张玉花听裴敬这样说，这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鱼都接过去，眼角的皱纹都拢在了一起。
张玉花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还是没忍住问道：“这鱼，真是你自己抓的？那可真是好本事。”
裴敬顺势回道：“是，运气好，在溪里头下了几个鱼篓子。这不，我背后还有不少，就来村里看能不能换些粮食。”
“只是，我刚来不久，和村里人都不熟，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同我交换。张大娘要是有熟悉的人要鱼，一会就去村口的空地那找我。”
村里就那么点地方，消息和风的速度一样快，裴敬从前尝过味道，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不少人来找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水活鱼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