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鹤秋时

5、第五章

　　　　接下来几天，楼玉陵果然没有再直接出现在陆天面前，但存在感却以另一种方式，无孔不入。

　　陆天办公桌上的白色郁金香，每天一换，没有卡片，但花茎上系着一条极细的银色丝带，打结的方式独特，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谁送的。

　　午餐时间，他常去的那家僻静泰式餐厅，靠窗他习惯坐的位置，总是被预留出来，经理委婉地表示，是某位VIP客人特意交代的。

　　甚至在他去健身房的时候，旁边的跑步机总是空着，直到他上去开始运动，楼玉陵才会“恰好”出现，在旁边的器械上锻炼，不说话，只是偶尔目光交汇时，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专注自己的训练。

　　汗水浸湿他黑色的运动背心，勾勒出紧实完美的肌肉线条，楼玉陵长得不壮，动作间却充满了力量感。

　　陆天能感觉到那看似专注的目光下，实质性的打量和热度。

　　这是一种温和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渗透。

　　楼玉陵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不再疾风骤雨地强攻，而是织就一张细密的网，将他温柔地笼罩其中。

　　陆天试图无视，试图用更繁重的工作来填满所有空隙。

　　西岸码头失窃事件的后续处理消耗了他大量精力。

　　内鬼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丢失的货箱也奇迹般地“找回”了。

　　不是原路送回，而是出现在陆天另一个更隐蔽的安全仓库门口，附带一份详细的“黑蛇”帮某小头目近期异常资金往来和通话记录，以及此人“意外”身亡的消息。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楼玉陵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诚意”和可怕的能力。

　　陆天没有道谢，只是让手下的人更谨慎地排查了一遍内部，他知道，楼玉陵这是在提醒他，他们可以成为盟友，也可以成为敌人。

　　这天下午，陆天正在看一份新的合作提案，来自楼玉陵名下的一家离岸公司，条款清晰，利润分配合理，甚至在几个关键点上对“昌盛贸易”颇为有利，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秘书内线响起：“陆总，陈默先生到了。”

　　陈默是陆天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两人从小相识，一起在国外留学，后来陆天回国接手家族生意，陈默则开了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生意做得不大，但人脉很广，消息灵通。

　　“让他进来。”陆天放下文件。

　　陈默推门而入，一身休闲打扮，手里提着个纸袋，脸上带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陆大总裁，忙什么呢？给你带了街角那家的芒果糯米饭，刚出锅的，趁热。”

　　他将纸袋放在陆天桌上，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

　　陆天揉了揉眉心，确实有些饿了，他打开纸袋，香甜的芒果和糯米味道飘散出来。“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了呗。”陈默嬉皮笑脸，随即正色道，“说真的，最近怎么样？听说西岸码头那边不太平？”

　　“解决了。”陆天简短地说，舀了一勺糯米饭送入口中。

　　陈默观察着他的脸色。“解决得有点太干净了吧？我听说，是有人帮忙？”

　　陆天动作顿了顿，“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有个叫楼玉陵的二世祖，最近在曼谷很活跃，华国背景，来头不小，手很黑。”陈默压低声音，“他好像在接近你？陆天，那家伙不是善茬，你小心点。”

　　陆天放下勺子，“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陈默话没说完，目光落在陆天手腕上，忽然顿住，“咦？你换佛珠了？这串……紫檀的？品相不错啊。”

　　陆天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袖口里缩了缩，“嗯。”

　　陈默眼神狐疑地在他脸上扫了扫，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其他：“对了，下个月你跟苏婉的订婚宴，请柬我收到了，需要我帮你张罗点什么吗？场地布置？还是安保？我认识几个靠谱的人。”

　　“不用，都安排好了。”陆天淡淡道。

　　陈默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我说阿天，你真的想好了？跟苏婉结婚？你们俩……我看着都替你们累。”

　　“没什么不好。”陆天看向窗外，“合适。”

　　“合适？”陈默嗤笑一声，“就因为你爸那套爱是毒药的理论？因为怕重蹈覆辙，所以干脆找个不爱的？阿天，你爸你妈那是特殊情况，不是所有的爱人都会那样。”

　　陆天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陈默。”

　　陈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事，你自己决定，但我把话放这儿，你要是哪天需要人喝酒，或者……需要人帮你处理什么麻烦，随时找我。”他意有所指。

　　陆天知道陈默指的是什么，他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谢谢。”

　　陈默又坐了一会儿，闲聊了些别的，然后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天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神有些空茫。

　　陈默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朋友，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那个楼玉陵的出现，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陈默离开后，陆天也没了胃口，他将剩下的糯米饭推到一边，目光落在楼玉陵送来的那份合作提案上。

　　很诱人的条件。

　　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

　　楼玉陵在向他展示合作的诚意和实力，也在一步步将他拉入自己的轨道。

　　手机震动，又是那个号码，陆天始终没有给他备注。

　　“提案看完了吗？考虑得怎么样？”

　　陆天没有立刻回复，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夕阳西下，给城市镀上一层金红色，远处，金山寺的金顶在余晖中熠熠生辉。

　　他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想起那个血腥的黄昏。

　　也想起楼玉陵看着他时，那双燃烧的眼睛。

　　过了很久，他才拿起手机，回复了两个字：

　　“可以。”

　　几乎瞬间，回复就来了：

　　“晚上八点，蓝象餐厅，庆祝合作，我订了窗边的位置。”

　　不是询问，是陈述。

　　陆天看着这条简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他应该拒绝，应该保持距离。

　　但最终，他还是回复：

　　“好。”

　　发送出去后，他将手机扔在桌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腕间的紫檀佛珠，贴在皮肤上，微微发烫。

　　他知道，自己在走向一个未知的，或许充满危险的未来。

　　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隐隐的，被他强行压抑的期待，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