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奏》小歧森

3、回家

　　宋涟走进西楼，看了一下一楼的指南，这层楼有三个科室，分别是骨科、肛肠科、泌尿外科。

　　刚才碰到赵琦的时候，似乎没看到他打石膏，既然还能正常活动，那就不是骨科了。

　　宋涟坐电梯到了三层。

　　电梯门刚打开，宋涟就看到她正要找的人物。

　　“嗳！”宋涟叫了一声，许多个人一齐回头看宋涟。

　　宋涟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赵琦看到了宋涟，快步走过来，“宋涟姐！”

　　宋涟笑笑，把他拉到角落里，“刚才的事，你继续说。”

　　赵琦显然犹豫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宋涟姐，我说实在的，这件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

　　“怎么了？”宋涟疑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难不成你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宋涟继续问。

　　“不是！当然不是！”赵琦忙喊，“主要是因为……迟深哥，你知道他的，我要是说了，恐怕尸骨无存。”

　　“哪有这么严重，”宋涟失笑，“这是法治社会，他能拿你怎么样？”

　　看他仍然忧心忡忡，于是宋涟说：“我保证，你告诉我，我绝不会牵连你的。”

　　他原地转了一圈，跺了跺脚，依旧是犹豫不决。

　　宋涟干脆说：“我不是跟你说我伤到头，什么都忘了吗？所以现在跟迟深关系也不怎么好。说实话，我现在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如果你不想说这件事，那跟我说说别的吧，比如，迟深的事。”

　　“你知道的所有。”宋涟补充道。

　　赵琦瞬时轻松了下来，“嗐”了一声，“那这个我知道。”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赵琦颇有一种要大展宏图的气势，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认识宋涟姐你，是四年前刚进公司工作的时候，刚好分到了你在的小组，你是我们的组长呢。”

　　宋涟对这段经历完全没记忆。

　　四年前，那距离宋涟五年前出车祸，差不多过去一年。

　　“我当时觉得你老厉害了，当然，也确实很厉害哈，又聪明又漂亮，做事雷厉风行的，我记得过了一段时间……有两三个月吧？就经常看到迟深哥来接你下班，迟深哥长得帅，又开那么贵的车，当时组里的人都觉得你们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呢——

　　“后来又过了段时间，你好像就不太开心了，老骂咱们组里的人，我都怕死了，”赵琦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也不见迟深哥了，我们都以为你们分手了。”

　　“再后来，迟深哥又出现了，还是经常来接你下班，但是你好像都不太高兴……”

　　宋涟在心里感叹，这小子观察的可真够细致。

　　“然后，有一天吧，咱组里的case完成了，本来打算去聚餐的，你说你要请客，迟深哥就来了，非要跟咱们一起去……”

　　赵琦说到这儿，颇为警惕地往身后看了看，仿佛有人在偷听。

　　“然后呢？”宋涟问，像是在听一个故事。

　　“然后咱们就去聚餐了，大家一开始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迟深哥很健谈，渐渐地也就聊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算是正式认识迟深哥了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事发生……嗯……有一天，你没来上班，过了几天就辞职了。我们都很惊讶呢。“

　　“再然后呢？”

　　赵琦摇摇头，“没了。”

　　“没了？”宋涟惊讶不已，“听你刚才的口气，我以为你知道很多呢。”

　　直觉告诉宋涟，赵琦有隐瞒，大概也就是他不愿意说的那件事。

　　“卫封，这个人你知道吗？”宋涟最终还是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

　　赵琦眼眸异样地闪动了一下，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宋涟还是捕捉到了。

　　他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宋涟说。

　　赵琦又紧张起来，摸样跟之前没差，宋涟叹了口气，看来从他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行，我没事了，先走了——”

　　宋涟起身离开，赵琦跟着站起来，眼神飘忽，似乎还是在想刚才的事，宋涟瞥了他一眼，慢步离开。

　　“宋涟姐！”赵琦突然叫住宋涟，“我给你一句忠告，小心迟深。”

　　宋涟停下脚步，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了——”

　　叫她小心迟深，天啊，她究竟是有多么不了解迟深这个人？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中，现在的一切都是令人恍惚，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宋涟”到底经历了什么。

　　迟深晚上八点钟又过来了，不多言语，只问了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宋涟正坐在床头看书，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伤口也不再疼了，于是宋涟说：“我想出院了。”

　　迟深说：“再观察几天吧。”

　　“不用了，我觉得我好了很多，”宋涟把书合上，“我现在真的很想回家。”

　　“好吧，”迟深说，“那明天上午走吧，我安排个人过来帮你收拾。”

　　“这些东西我还是会的，我只是想问……”宋涟看他一眼，“我家住哪儿？”

　　“……”

　　空气一时沉默。

　　迟深双闭环在胸前，轻笑道：“你家在玉湾临景，一栋。”

　　“几楼？”

　　“一整栋楼。”

　　“……”这次轮到宋涟沉默了，“这是我家？”

　　迟深说：“是。”

　　“不可能。”宋涟当即否定道。

　　只有五年时间，除非宋涟中了一亿元彩票，否则不可能在玉湾买得起房子。

　　迟深再次肯定：“真的。”

　　这肯定不是宋涟的房子。宋涟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

　　“是你家，”迟深靠近宋涟，勾起唇角，“也是我家。”

　　宋涟看着他靠近，鼻息轻轻打在宋涟脸上，宋涟有些呼吸急促，一时有些慌乱。

　　宋涟赶紧把他推远，“既、既然是你家，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另找房子住。”

　　“不会，你没有打扰我。”迟深笑着说。

　　“那也不行，我还是得搬出来，我要一个人住。”宋涟坚持说。

　　“为什么？”迟深蹙眉，不理解地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一来你我只是朋友，还是异性朋友，没必要住一起，二来，我又不是没钱，干嘛要跟你住一起？”

　　迟深似乎是被宋涟说服了一般，笑说：“好啊，你搬出去住。但是，找房子毕竟不是一时就能办成的事，出院后这半个月，你可以先住在玉湾，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行不行？”

　　“在你搬出去之前，我不会去玉湾。”迟深又补充。

　　他说得有道理，找房子确实不是易事，得仔细着点。这么一看，他倒还帮了宋涟的忙，于是宋涟对他表达了感谢：“好，真是谢谢你了。”

　　他笑了，这笑容显得有些苦，“跟我客气什么。”

　　“对了，”宋涟又问，“我的工作是什么？在哪里上班？”

　　“……”迟深看着宋涟，而后说道：“你没有工作。”

　　……得，这下不仅得找房子，还得找工作。

　　简直是天崩开局啊！！！

　　“你以前是做策划的，如果想找工作……很快，很快就能找到的。”

　　宋涟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没工作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换做以前，宋涟两天没活干就会焦虑，这绝不是因为宋涟有多么热爱工作，而是因为不工作就赚不到钱，没钱的状态会让她感到无比焦虑。

　　好吧——宋涟的生命重新开始，生活也重新开始，挺好，挺好。

　　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状，办法总比困难多，逐个击破嘛。

　　她揉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样子，躺回床上，准备送客：“我有点累了。”

　　迟深应声，“嗯。”

　　宋涟再次下了逐客令：“可以帮我把灯关上吗？”

　　迟深又应道：”嗯。”

　　他走到门口，把灯关了，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待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还是看到迟深这个黑咕隆咚的影子在不远处。

　　？

　　还不走？

　　宋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还不走？”

　　“我再待一会儿。”

　　“你、你走吧，你在这里，我害怕。”

　　迟深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你怕我？”像是斟酌很久才说出来的三个字。

　　“嗯……正常都会吧，你忘了？我失忆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啊……”

　　宋涟说着这些话，迟深突然打断宋涟：“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我知道……但是……”

　　宋涟还没说完，迟深突然自行离开了病房，扔下一句话：“宋涟，赶紧看看你的脑子吧！”

　　然后宋涟听到一阵摔门声。

　　不知道为何，心里竟有些难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要伤心？不管迟深怎么样，现在是成功把人赶了出去，宋涟，你想那么多干嘛？

　　她这么安慰自己。

　　尽管这样，宋涟还是失眠了。

　　一整晚，翻来覆去很多次，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睡去。

　　醒过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宋涟看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八点半”。

　　不早不晚。

　　收拾东西的时候，宋涟才发现一件恐怖的事。

　　她没有手机。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在医院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连自己没有手机都没意识到。

　　宋涟本来想找护士给迟深打个电话，又发现，宋涟不知道迟深的手机号码。

　　……

　　…………

　　等着吧，现在宋涟只能盼望迟深还能大发善心来看宋涟一眼，及时察觉宋涟现在的状况——不然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九点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宋小姐在吗？”

　　宋涟忙应声，“在的！”

　　一个女人推门进来，个子挺高，短发，小麦色皮肤，她看到宋涟，笑得很自然，“宋小姐是吗？我叫季真，您叫我小季就行，我是迟总派来帮您收拾东西的。”

　　宋涟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招呼她过来，同她说：“我现在没有手机。”

　　季真一副了然的表情，从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手机，“这是迟总叫我给您的。”

　　那个手机看起来用了有些时日，宋涟打开，看到电是满的。

　　手机的屏保是一只小猫。

　　这的确像是她会用的屏保。

　　以前她也喜欢拿可爱的小动物做屏保，一直梦想着养一只猫，但是当时刚刚毕业的宋涟养活自己都难，实在不敢对另一条生命负责，所以养宠物的事就一拖再拖。

　　宋涟打开手机，里面的东西很齐全，确实像一个人经常在用的。

　　通讯录里的人也不少，除了迟深，大多数宋涟都感到有些陌生。

　　宋涟存下了季真的号码，方便日后联系她。

　　她询问宋涟有什么要收拾的，可以指示她。

　　住院这段时间，基本是使用医院里的用品，倒还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

　　季真很贴心地带来了一套常服，宋涟换下病号服，对这间住了一周的病房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