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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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帘缝刺进来，在木地板上切出明晃晃的一道。昨晚提交高考志愿后已经很晚了，景子羽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他在床上赖了会儿，才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张很有氛围感的街拍。
是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背影，构图和色调都很舒服。景子羽眯着眼看清时间，才慢吞吞起身。
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路过全身镜时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自己。
头发有点长了，黑软的发尾扫在颈间，昨晚没吹干就睡，此刻有点乱翘。
他随手抓了抓，没太在意，转身走进浴室。
洗漱完出来，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还有一个温婉的身影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
景子羽趿拉着拖鞋过去，从背后搂住正在做饭的人：“妈。”
“哎哟你这孩子，走路没声儿啊。”谢婉吓了一跳，锅铲差点掉地上。
她转过身，围裙上印着褪了色的卡通草莓，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有几缕碎发散在颈边。
作为一个Omega，她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温温和和的，像她这个人。
景子羽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眼睛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培根：“我提交了。”
“终于定了？”谢婉用筷子翻着培根，油脂炸开细小的油星，“报的哪儿？”
“A大，服装设计。”景子羽说得飞快，伸手就要去捏盘子边上的煎蛋。
“啪”一声，筷子轻轻敲在手背上。
“洗手去。”谢婉头也不回，语气却带笑，“多大的人了还偷吃。”
景子羽撇撇嘴，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冲过手指，他盯着自己掌心那些因为画画磨出的薄茧，还有昨天裁布料时不小心划到的一道浅痕。
水珠顺着指尖滴进水池，他甩甩手，接过谢婉递来的盘子。
“小怀呢？”谢婉擦了擦手，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他报哪儿？”
景子羽咬了口煎蛋，蛋黄流出来，他手忙脚乱地用面包去接：“就……他爸的学校吧，应该是B大。”
“诶，”谢婉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俩这次没报一起啊。”
景子羽嚼着面包，含糊道：“干嘛非得一起。”
“也是。”谢婉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小时候可是小怀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哭鼻子都要跟。”
“妈！”景子羽耳朵有点热，“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谢婉笑眯眯的，“你发烧，三十九度，非要小怀来陪。人家在准备那个什么……数学竞赛？硬是被你一个电话叫来了，守了一夜。”
景子羽不说话了，埋头吃煎蛋。蛋黄在舌尖化开，咸香温热，但他突然觉得有点噎。
“我出去一趟。”他放下筷子，盘子里的煎蛋已经被吃了个精光。
谢婉看了眼墙上的钟，“刚吃完饭就跑？”
“有事嘛。”景子羽边说边往房间走，“他帮我找了个面料商，得去看看料子。”
这是真话。陈默的表姐在做服装生意，确实能拿到好料子。
“晚上回来吃饭吗？”谢婉起身收拾起碗筷。
“不了，我在陈默家吃。”
回到房间，景子羽从衣柜里挑了件浅灰色的宽松T恤，下身配了条黑色的直筒牛仔裤，略有些长，不过裤线熨得笔直。又从抽屉里挑了块简约的腕表戴上。
临出门前他将玄关的伞架上那顶米白色的渔夫帽随意扣在头上，便一溜烟跑下了楼。
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小半张脸和线条漂亮的下颌。
*
地铁站里冷气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景子羽刷了交通卡，顺着人流往下走。
站台上人不多，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说笑，其中一个女孩穿了件解构主义的拼接上衣，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列车进站时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挤上车，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站着，耳机里流淌出舒缓的爵士乐。
地铁在隧道里平稳滑行，窗外的广告牌连成模糊的色带。
手机震了一下。陈默发来消息：“到哪儿了？”
“地铁上。”景子羽回，“马上到。”
“快点，我表姐说那批进口棉麻下午三点前得确认，不然就给别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
列车在隧道里平稳行驶。景子羽透过玻璃的倒影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还行，简单但不随便。
他突然想起前天商聿怀来他家，站在玄关换鞋时，抬眼看了他几秒，说了句：“换风格了？”
当时他正低头整理袖口，闻言动作一顿，含糊地“嗯”了一声。
其实算不上换风格，只是那天穿了件版型特别的衬衫，领子设计得不太一样。
但商聿怀注意到了。他总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
陈默家住在很有年代感的老小区，六层红砖楼，没电梯。景子羽爬到四楼就有点微喘，扶着刷了绿漆的栏杆歇了口气。
陈默和他一样都是Beta，两人当了三年同桌，一直玩的很好。
楼道里味道复杂，不知哪家炖肉的香气混合着老旧木头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点潮湿的霉味。窗台上的绿萝长得茂盛，藤蔓垂下来，绿意盎然。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皮球砸在地上的闷响，还有母亲从窗口喊孩子回家吃饭的拉长调子。
夏日的午后总是这样，空气里弥漫着慵懒的、慢吞吞的倦意，像融化了的太妃糖，黏稠而甜蜜。
陈默趿拉着人字拖跑下来时，嘴里还叼着半根绿豆冰棍。见到景子羽，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根：“给，你的。”
景子羽接过来，冰棍纸已经有点软了，黏糊糊地粘在指尖。他小心地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绿豆沙的甜和冰碴的凉在舌尖漫开，瞬间驱散了爬楼的微热。
“你表姐怎么说？”他含含糊糊地问，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一方棉质手帕，擦了擦沾到糖水的手指。
“料子绝对是好料子，一年就产那么些。”陈默舔着冰棍，糖水滴到手腕上，他随手抹在裤子上，“但价格也真是……美丽。她说看你是学生，又是做设计用的，能给个友情价。”
“多美丽？”景子羽挑眉。
陈默报了个数。
景子羽皱了皱眉：“这么贵？”
“好东西嘛。”陈默耸耸肩，“你要不要？不要我赶紧回她。”
“……要。”景子羽咬咬牙，“先看看实物。”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重新投入明晃晃的阳光下，景子羽眯起眼，把渔夫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手里的冰棍化得快，糖水不断往下滴，他不得不加快舔食的速度。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商聿怀在小卖部门口吃冰棍。他吃得慢，弄得满手黏腻，商聿怀就掏出那方白净的格子手帕，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擦。
那时候商聿怀还没分化，没成为现在这个信息素收敛得滴水不漏的Alpha。
“发什么呆？”陈默回头喊他。
“没什么。”景子羽加快脚步。
看完料子已是下午三点多。
那批棉麻确实惊艳，靛蓝染得深沉匀净，手感扎实又有筋骨。
景子羽的手指抚过布面，能清晰感受到经纬交织的肌理。
他没再犹豫，订了五米。大半年的积蓄就这么没了。
从店里出来，陈默看他一脸心疼又满足的表情，乐了：“走吧，请你喝奶茶，安慰一下你受伤的钱包。”
景子羽点点头。
*
同一时间，商聿怀家。
书房里，商聿怀刚从父亲的律所回来，冲了个澡，正擦着头发看电脑屏幕。志愿填报页面开着，光标在院校代码栏闪烁。
商大律师半小时前刚和他聊了志愿，嘱咐他认真考虑B大——母校，顶尖的法学专业，丰富的校友资源。
商聿怀应了，却没立刻提交。
客厅传来门铃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婉婉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正好我要找你呢。”路遇柠招呼着人进来。
“打扰啦，我想着下午没事，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那家商场逛逛？”
是谢阿姨的声音。
商聿怀本想起身去打个招呼，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停住了动作。
“……阿羽那孩子，昨晚熬到零点报志愿，睡到现在才起。”谢婉的声音带着笑。
“这么早？”她语气惊奇，“子羽平常不是最爱拖延了？报了哪里呀？”
“A大的服装设计。”谢婉被她牵着带到沙发上坐下，“那孩子从小就喜欢这些。”
路遇柠认同地点头：“孩子喜欢最重要。再说A大这个专业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多设计师都是那儿出来的。”
客厅里的对话还在继续，聊起了商场哪家店在打折，哪家的下午茶不错。但商聿怀已经没在听了。
他站在书房门口，毛巾还搭在肩上，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棉质T恤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A大服装设计。
而他电脑屏幕上，光标还在B大的院校代码栏闪烁。他刚才还在想，或许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现在……
他想起昨晚十一点多，景子羽发消息问：“你睡了吗？”他回：“还没，在查资料。”景子羽只回了句：“哦，早点睡。”
原来是在等零点报志愿。
原来是报了一个，不打算告诉他的学校。
商聿怀回到书桌前，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窗外阳光正好，楼下的香樟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A大法学院这几年势头很猛，和B大一直在竞争。父亲会不高兴，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移动鼠标，删除了B大的代码。
然后输入了另一个。
确认，提交。
*
阳光斜斜地照进街角的奶茶店。景子羽窝在最里面的卡座，咬着吸管看窗外。
陈默被他妈喊上去晾衣服了，没个几分钟估计是下不来。
几个初中生在门口那台老旧的抓娃娃机前折腾，硬币哐当哐当往里塞，爪子每次都软绵绵地滑开。
穿蓝T恤的矮个男生急得跺脚，旁边高个子拍拍他肩，说了句什么，两人又凑钱换了几个币。
景子羽看得有点出神。
手机震动起来时，他差点碰翻奶茶。
屏幕上，“讨厌鬼”三个字跳动着——这是去年吵架后改的备注，一直懒得改回去。
景子羽让铃声响了几声才接，声音平常：“喂？”
“在哪？”商聿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低沉，带着Alpha特有的那种从容不迫的压迫感。
“外面。”景子羽说，视线还落在抓娃娃机上。蓝T恤的男生这次抓到了个青蛙玩偶，两人高兴地击掌。
“志愿填完了？”
“嗯，填完了。”景子羽捏着吸管。
“报了哪？”
景子羽看着那只被举高的青蛙玩偶，声音平稳：“B大，建筑设计。”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B大，建筑设计？”商聿怀重复了一遍。
“嗯，感觉挺有意思的。”景子羽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吸管。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怎么突然对这个有兴趣了？”
“也不是突然。”景子羽顿了顿，“之前就有点兴趣，只是没怎么提。”
这话半真半假。他对设计有兴趣是真，但不是建筑。
“哦。”商聿怀只应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景子羽等了几秒，没等到更多追问，心里那点准备好的说辞突然没了用武之地。
“你呢？”他问，“报的B大法学？”
“嗯。”商聿怀的声音平静，“我爸的意思。”
B大。在北方，和A大隔了一千多公里。
景子羽感觉胸腔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落地的那一刻，却没带来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种空落落的下坠感。
“挺好。”他说。
“晚上来吃饭？”商聿怀问，“我买了草莓蛋糕。”
景子羽看了眼刚从楼道走出来的陈默：“我和陈默在一块，就不去了。”
“行。”商聿怀没多问，“那改天。”
通话结束。
景子羽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吸管在杯子里搅了搅。窗外的初中生已经走了，留下空荡荡的抓娃娃机。
陈默终于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对面：“和谁打电话呢？脸色这么怪。”
“商聿怀。”
“哈哈。”陈默表情幸灾乐祸，“来关心你志愿的？”
“嗯。”景子羽把手机放到一边，“他说他报了B大。”
“啊？”陈默正准备翘起的二郎腿猛地一放，“不是，你不是报的A大吗？”
景子羽咽咽口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这不是很正常吗，哪有人能一直在一块的。”
“……”陈默停顿几秒，果断道，“你是不是没告诉他你报了哪儿？”
“嗯。”景子羽轻轻点了点头。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这个。”说着他竖起拇指。
“陈默你什么意思嘛！”景子羽没好气地拍了他手一下，“我又不是他商聿怀的什么人，我想去哪儿去哪儿，还要跟他报备？”
陈默见人要炸毛，赶紧安抚：“啊是是是，您想去哪儿是您的自由，他商聿怀管不了那么宽……”
“这还差不多。”景子羽低头喝奶茶，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什么滋味。
自由了。他对自己说。
可为什么，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