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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色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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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室爆炸的瞬间,苏念最后的意识是灼热——皮肤被高温舔舐的剧痛,接着是失重感,仿佛整个人被抛进无尽的漩涡。

      然后,黑暗。

      再次恢复知觉时,最先感知到的是颠簸。

      一下,又一下,规律而沉闷的颠簸。脑袋随着这节奏撞击着什么硬物,传来钝痛。苏念皱紧眉头,尝试睁眼——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

      红得厚重,红得压抑。她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这是一顶轿子的内顶,悬挂的流苏随着颠簸摇晃,像凝固的血珠。

      “咳……”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发疼,舌尖残留着怪异的苦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混乱不堪。前一秒还是实验室刺目的警报灯,设备过热的气味,她扑向样本柜试图抢救那些研究了整整三年的数据——下一秒,就是这片诡异的红。

      不,不止这些。

      另一些画面强行挤入脑海:破旧的小院,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抱着她低泣;华丽的厅堂里,衣着华贵的女人将一纸婚书甩在她脸上;几个粗壮婆子按住她,捏开她的嘴,灌下腥苦的药汁……

      “永昌侯府……庶女……苏念……”

      陌生的名字在意识里生根发芽,带着十七年的记忆,与她那二十六年的现代人生强行拼接。药理学家苏念,和即将被送去冲喜的侯府庶女苏念,两个灵魂在剧烈的头痛中融合。

      她猛地坐起身。

      动作太急,一阵眩晕袭来。苏念扶住轿壁,指尖触及冰冷的木料。低头看自己——大红的嫁衣,绣着粗糙的鸾鸟图案;双手手腕有被麻绳捆绑过的淤痕;袖口处,几点暗褐色的污渍,是药汁干涸的痕迹。

      “灌了药……怕我闹事么……”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轿外传来交谈声,隔着轿帘不甚清晰:

      “……也是可怜,送去给那个病秧子冲喜……”

      “听说咳血半年了,御医都说活不过这个月……”

      “冲喜?冲丧还差不多!这抬过去,怕是没几天就得跟着陪葬……”

      “小声点!让人听见……”

      苏念的心脏重重一跳。

      冲喜。病秧子。陪葬。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扎进她刚刚融合的记忆里。是了,永昌侯府嫡女不愿嫁给将死的定国公世子,于是她这个生母低微、无人在意的庶女,就成了最好的替嫁品。

      生母……记忆中那张憔悴的脸浮现。

      嫡母灌药前说的话如在耳畔:“你娘的风寒一直没好,你若在国公府安分守己,我便给她请个好大夫。若敢生事——”未尽之言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轿子突然停了。

      惯性让苏念向前一倾,她立刻稳住身体,屏住呼吸。

      “在这儿歇会儿。”一个粗嘎的男声说,“妈的,这荒郊野岭的,瘆得慌。”

      “呸呸呸,少说晦气话!赶紧送完这趟差事回去领赏……”

      脚步声远去,轿夫们似乎去路边歇脚了。

      机会。

      苏念迅速打量轿内。空间狭窄,除了一张小凳别无他物。她摸向发间——果然,女子出嫁必戴的凤冠霞帔一样不少,沉重的金钗步摇插了满头。

      她拔下一根最细的银簪,尖端磨得锋利。俯身,将簪子对准手腕上残留的半截麻绳,开始用力磨割。

      一下,两下……汗水从额角滑落。

      外面传来轿夫喝酒划拳的声音,笑骂声在空旷的野地里显得格外刺耳。苏念咬紧牙关,加快了动作。

      “咔嚓。”

      细微的断裂声。麻绳终于断开。

      她甩了甩手腕,淤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没有时间查看,她轻轻掀开轿帘一角——

      黄昏时分,天边残阳如血。轿子停在一片荒凉的山道旁,前方不远处……是一片乱葬岗。

      歪斜的墓碑半埋在土里,枯草在风中瑟缩。几只乌鸦停在一座无碑的坟头上,漆黑的眼珠转动着,突然齐齐看向轿子的方向。

      苏念后背一凉,立刻放下轿帘。

      心跳如擂鼓。

      这不是普通的送嫁路线。侯府的人故意绕道乱葬岗,是想给她下马威,还是……想让她“意外”死在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属于药理学家苏念的理性思维开始接管这具身体。

      首先,处境:被替嫁冲喜,生母为人质,目的地是虎穴。

      其次,自身优势:现代药理知识(但需谨慎使用),原主似乎略懂药材(记忆中有跟生母辨认草药的片段)。

      最后,突破口:那个“病秧子”世子。

      如果真如轿夫所说,世子陆染病入膏肓,那么她的医术——或者说,她超越这个时代的药理知识——或许能成为保命的筹码。

      但前提是,她得活到见到世子的时候。

      外面传来脚步声,轿夫们回来了。

      “走走走,天黑前得到国公府……”

      轿子再次被抬起,颠簸继续。

      苏念坐直身体,开始整理记忆碎片。关于定国公府,原主知道的极少,只隐约听说:老定国公战死沙场,世子陆染三年前重伤后一直卧病,皇帝为示恩宠赐下这门婚事,实则……是羞辱,也是监视。

      一个将死的世子,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真是绝配。

      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轿子突然一沉,落地了。

      “到了!”轿夫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轿帘被从外面掀开,黄昏的光线涌进来。苏念眯起眼,看到一个破败的府门——朱漆斑驳,石狮缺损,匾额上“定国公府”四个金字黯淡无光。

      只有门檐下挂着两个白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没有迎亲队伍,没有喜庆乐声。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老仆佝偻着背,从侧门走出来,眼皮耷拉着:“随我来吧。”

      苏念深吸一口气,弯腰走出轿子。

      嫁衣裙摆拖在积灰的石阶上,凤冠沉重地压着颈椎。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扇半开的府门——门内光线昏暗,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老仆已经转身往里走,没有等她。

      苏念迈步,踏上石阶。

      一步,两步。

      脚踝处传来刺痛——是刚才在轿中扭到了。她忽略那疼痛,继续往前走。

      踏过门槛的瞬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山道蜿蜒消失在暮色里,乱葬岗的轮廓在远处如狰狞的兽脊。

      回不去了。

      无论是那个有实验室的现代世界,还是那个有生母的破旧小院,都回不去了。

      她转回头,看向府内深不见底的长廊。

      “既然来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冷静得可怕,“就要活下去。”

      然后,她提起裙摆,踏入了那片昏暗。

      身后,府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重而腐朽的吱呀声。

      如同囚笼落锁。

      ---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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