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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通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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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迪克的靠近
泰坦塔的模拟训练室通常充满了能量爆破的回响和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声,但今天的空气里沉淀着一种不同的质感——一种经过精密调制的、用于情感校准的共振频率,像某种不可见的弦在空间中温柔振动。
迪克·格雷森站在观察窗前,看着训练室内的场景:康纳和卡斯正在进行一项特殊的协作练习。不是战斗,也不是速度测试,而是一种近乎舞蹈的同步移动。康纳在前,动作缓慢、稳定,像在移动某种无形的重要物体;卡斯在后,以精确的节奏围绕他移动,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时间点上,调整角度,修正偏差。他们之间没有言语,只有呼吸的同步,和偶尔交换的眼神——那种眼神里没有了前几周的紧张和猜疑,而是一种重建后的、小心翼翼的信任。
“情感频率中和训练,第三天。”一个声音从迪克身后传来。是星火,她飘浮在半空,指尖跳跃着橙色的能量火花,但这次火花很稳定,像温顺的小动物在她手中蜷缩,“顾问S设计的。他说需要把‘反频率’转化为肌肉记忆,而同步性身体训练是最直接的途径。”
迪克点点头,没有移开目光。他能看出这套训练的精妙之处:它不直接处理心理创伤,而是通过身体的协同来重建安全的连接模式。当身体记住了“我们可以这样安全地协作”,大脑会慢慢跟上,覆盖被污染的情感记忆。
“有效吗?”他问。
“出乎意料地有效。”星火的声音里有真实的惊讶,“第一天他们还会因为微小的时间差而互相指责,现在……你看。”
训练室里,卡斯突然加速,绕到康纳左侧——一个计划外的移动。但康纳没有皱眉,没有停顿,他只是微微调整重心,将原本要放置无形物体的动作延后半秒,正好与卡斯的新位置匹配。完成后,两人对视,卡斯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康纳则轻轻点头。
一个自发的、非脚本的协作。在被情感污染撕裂几周后,这是第一个真正的修复迹象。
迪克感到胸口一阵温暖的释然。他转过身,看向星火:“顾问S……他还提供了什么建议?”
“很多。”星火缓缓落地,能量火花在她指尖熄灭,“关于如何将‘反频率’融入日常交流的脚本,关于建立情感边界的信号系统,还有……”她顿了顿,“关于如何识别团队中谁在无意识地承担过多的情感调节负担,并重新分配责任。”
迪克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点:“他指出了具体的人?”
“没有指名,但他分析了我们的互动模式数据,说‘当系统依赖单一节点进行过多情感缓冲时,该节点会成为系统的新脆弱点’。”星火看着迪克,眼神里有某种理解,“我想他指的是你,迪克。还有……提姆。”
迪克沉默了几秒。他想起过去几周,自己在泰坦和蝙蝠家族之间奔波,试图成为两者之间的桥梁;想起提姆在受伤后依然试图处理泰坦的数据分析,甚至在病床上还在优化安全协议。是的,他们都是那种会默默承担、直到自己先崩塌的人。
“顾问S还说什么?”他问,声音比预想中更轻。
“他说系统需要的是多点支撑的韧性网络,而不是一两个特别坚固的支柱。”星火顿了顿,补充道,“他还说……‘关心他人的人,也需要被提醒他们自己也值得被关心’。这话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迪克想起了提姆这些个月的变化——那些微小的、但累积起来不可忽视的变化:更珍惜自己,更愿意接受帮助,甚至开始偶尔……分享。不是分享情报或任务,是分享感受。零碎的、含蓄的,但真实存在。
而所有这些变化,似乎都与那个遥远的、被提姆称为“重要合作者”的人有关。
星火离开后,迪克独自留在观察窗前。训练室里,泰坦成员们继续进行着各种情感修复训练:雷文在指导野兽小子进行能量感知的专注练习,斯蒂芬妮在帮助星火调试情绪模拟设备。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套修复系统的设计师,此刻正坐在七千英里外的某个书房里。
迪克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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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玄阳接到夜翼的通讯请求时,正在分析一组异常数据——不是泰坦的,也不是蝙蝠家族的,是来自母亲公司“星玄生物”的内部安全日志。日志显示,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有三次未授权访问尝试,目标都是同一个研发数据库:关于神经可塑性增强剂的早期实验数据。
三次尝试都失败了,但失败的方式很专业:没有触发警报,没有留下可追踪的痕迹,只是像幽灵般在系统边缘掠过,测试防御强度。手法让他想起几周前那个针对提姆系统的心理攻击,也想起达米安的虚拟危机测试——但这次更隐蔽,更耐心,更像真正的间谍行为。
“千面”组织,或者其代理人,正在收紧包围圈。
通讯请求的特定频率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了眼来源代号:夜翼,而不是蝙蝠侠或红罗宾。这很有趣。
他接通,视频自动开启。屏幕那端出现的不是穿着制服的身影,而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岁的年轻男人,黑发蓝眼,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坐在一个看起来像泰坦塔休息区的沙发上。背景里有大片的玻璃窗,窗外是黄昏时分的城市天际线。
“顾问S。”迪克开口,声音温暖,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我是迪克·格雷森。希望没有打扰你重要的工作。”
他用的是真实姓名,不是代号。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我在用真实的身份与你对话,不是夜翼对顾问S,是迪克对星玄阳。
星玄阳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让自己完全出现在画面中。他也选择了真实身份回应:“星玄阳。没有打扰,我刚好在分析一些数据。”
短暂的相互打量。迪克看到的是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年轻的东方面孔,白紫色的头发在屏幕光下有种奇异的质感,紫罗兰色的眼睛专注而清澈,但深处有某种他已经很熟悉的疲惫——那种长期处理复杂问题、睡眠不足的疲惫。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研究生,而不是能设计出那种精妙心理干预方案的人。
星玄阳看到的是一个笑容自然的年轻男人,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锐利的、观察性的光芒,被温暖的外表包裹着。他的坐姿放松,但肩背的线条显示出严格的体能训练痕迹。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指修长,指关节处有细微的疤痕——不是战斗留下的新鲜伤,是旧伤,已经愈合很久,但痕迹还在。
“首先,我想正式感谢你。”迪克开口,语气真诚,“泰坦的修复训练效果很好。你提供的不只是技术方案,是一种……理解。你理解了他们作为团队,也作为个体的挣扎。”
星玄阳微微颔首:“我只是提供了分析框架。修复工作是他们自己完成的。”
典型的谦虚。但迪克听出了其中的真实:星玄阳真的相信这一点。他不认为自己是拯救者,只是一个提供工具的人。
“其次,”迪克继续,身体稍微前倾,这是一个表示信任和开放的姿态,“关于你刚才提到的数据——泰坦的互动模式分析。你指出了系统过度依赖单一情感缓冲节点的问题。”
星玄阳的眉毛极其轻微地扬起:“你查看了我和星火的通讯记录。”
“她和我分享了相关内容,因为涉及团队健康。”迪克解释,语气坦率,“她说你建议‘关心他人的人也需要被提醒他们自己也值得被关心’。我想知道,这个建议是基于数据分析,还是……基于个人观察?”
问题很直接,触及了专业与个人之间的边界。
星玄阳沉默了几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图案——迪克注意到这个细节,想起了提姆在思考时也有类似的小动作。
“两者皆有。”星玄阳最终回答,“数据分析显示,在情感污染事件中,承担主要调解角色的个体(你和提姆)的压力指数增幅最高,恢复速度最慢。而个人观察……基于我与提姆的合作经验,他有一种将自我价值完全绑定于‘被需要’的倾向。这种倾向在危机中会表现为过度的自我牺牲。”
他说得很平静,但迪克从那些平静的字句里,听到了某种深沉的关切。那不是专业顾问对客户的关切,是……更个人的东西。
“你看到了他这一点。”迪克说,不是疑问,是确认。
“很难不看到。”星玄阳的回答很简洁,但迪克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因为我关心,所以我看到。
房间里短暂安静。窗外,星玄阳那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但他没有开主灯,只有台灯在书桌一角投下温暖的光晕。迪克这边,泰坦塔的灯光自动调暗,进入了夜间模式。
“提姆是我看着长大的。”迪克突然说,声音比之前更柔和,“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看着长大——他成为罗宾时我已经独立了。但我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聪明得可怕,冷静得不像个孩子,但眼睛里有一种……渴望。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被认可,渴望成为那个‘必要的人’。”
星玄阳静静地听着。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迪克能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像在接收珍贵的情报。
“这些年,他做得很好。太好了。好到我们都开始习惯——习惯他永远有备用计划,习惯他永远能处理最复杂的分析,习惯他总是在我们需要时出现。”迪克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沉重,“但习惯有时候是危险的。它会让我们忘记去问:你累不累?你需要什么?你自己还好吗?”
星玄阳的手指停止了画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抬起头,直视迪克的眼睛。
“你问过吗?”他问,声音很轻。
迪克苦笑了一下:“问过。但提姆……你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任务需要’、‘我没事’、‘数据在这里’。他不是在撒谎,他只是……已经忘记了如何用别的方式回答。”
“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别的方式。”星玄阳说,这句话脱口而出,比预想中更直接。
迪克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是的。蝙蝠侠教了他如何成为战士,如何成为侦探,如何承担世界。但没有教他如何……只是成为提姆。一个可以疲惫,可以脆弱,可以需要关心的普通人。”
这句话在空气中悬浮着,带着某种沉痛的真相。
星玄阳感到胸口一阵熟悉的紧缩——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遥远的少年,那个在无数深夜里独自面对伤口和责任的少年。
“你在教他。”迪克突然说,目光直视屏幕,“用你的方式。用数据分析,用逻辑论证,用那些他听得懂的语言。你在教他重新计算——把他自己的生命值也计入方程式。”
星玄阳没有否认。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那句话落在他身上,像一片温暖的羽毛。
“所以我想对你说的是,”迪克继续说,声音里有种星玄阳从未在任何蝙蝠家族成员那里听过的、近乎温柔的坚定,“谢谢你。不只是为泰坦,为提姆。也为我。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我们不必永远那么坚硬,那么完美。也许我们可以偶尔……只是存在,而不是永远在解决问题。”
星玄阳感到喉咙有些发紧。他眨了眨眼,紫罗兰色的虹膜在台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我只是……”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只是做了我认为必要的事。”
“但那就是关键。”迪克微笑——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微笑,“你认为‘关心提姆’是必要的事。而对我们来说,有时候最大的挑战,就是允许自己去认为某些‘非战术性’的事情是必要的。”
对话在这里自然停顿。两人隔着屏幕,隔着七千英里,共享着一种无需言明的理解。
然后迪克说,语气变得稍微轻松一些:“另外,关于你刚才在分析的数据——‘星玄生物’的安全日志异常。需要帮忙吗?”
星玄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提姆在你系统里设置了一层被动监控,只针对特定的威胁模式。”迪克解释,“不是监视你,是预警。刚才系统标记了三次未授权访问尝试的特征,与‘千面’组织已知的手法匹配。提姆现在在处理哥谭的另一件事,所以我接过了警报。”
星玄阳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被保护的温暖,和被侵入的不适,以及对他们效率的惊叹。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他斟酌着用词,“我可以自己处理。但如果需要技术支持,我会提出。”
“好。”迪克点头,“但记住:你现在是棋盘上的重要棋子。‘千面’在观察你,测试你,可能也在评估你的价值。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从夜翼口中说出,有着特殊的分量。
“我明白。”星玄阳说。
对话接近尾声。迪克准备结束通讯,但在他断开连接前,星玄阳突然开口:
“迪克。”
“嗯?”
“你刚才说……提姆渴望被认可,渴望成为‘必要的人’。”星玄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也许,他真正需要知道的不是‘他被需要’,而是‘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完整,不需要粘合什么’。”
迪克完全静止了。他看着屏幕里的星玄阳,那个年轻的心理学研究者,那个来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陌生人,却如此精准地说出了提姆·德雷克最深的核心伤口。
而更让迪克震撼的是,星玄阳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不是分析,不是诊断,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心痛的温柔。就像一个人看着一件珍贵的、却总认为自己不够完美的艺术品,轻声说出真相: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更多修饰。
过了很久,迪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你看他的方式,像在看一个完整的人,而非一个功能。”
星玄阳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我会记住这句话。”迪克轻声说,“也会提醒自己,这样看他。”
通讯结束。
屏幕暗下去。
迪克坐在泰坦塔的休息室里,很久没有动。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像地上的星辰。他想起提姆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穿上罗宾制服时的紧张和骄傲,想起这些年他如何一点点把自己锻造成那个永远可靠的红罗宾。
然后他想起星玄阳的话:“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完整。”
一个简单的真理。但有时候,最简单的真理,需要有人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才能被看见和说出。
迪克站起身,走向训练室。泰坦成员们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修复练习,正在收拾东西。康纳和卡斯在低声交谈,雷文在帮野兽小子整理散落的设备,星火和斯蒂芬妮在检查情绪模拟器的数据。
他看着他们,这些他关心、也关心着他的年轻人。然后他做了决定:明天,他会分别找每个人谈谈。不是作为夜翼,不是作为领袖,是作为迪克。问问他们累不累,问问他们需要什么,问问他们自己还好吗。
因为有些事,不能等到系统崩溃时才去做。
而在七千英里外,星玄阳也坐在黑暗的书房里,很久没有动。
台灯的光晕温暖地笼罩着书桌的一角。他看着屏幕上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看着那个名字:迪克·格雷森。
夜翼。初代罗宾。蝙蝠家族里最温暖的存在。
而他刚才对他说:你看他的方式,像在看一个完整的人。
星玄阳闭上眼睛。他想起提姆的声音,想起那些深夜的对话,想起那张粗糙的夜空照片,想起那棵在屏幕上静静生长的树,想起那朵浅蓝色的、非必要的花。
然后他想起桃的话:你值得拥有让你放松警惕的人。
也许,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这样的人。
不止一个。
他睁开眼睛,打开那个树木生长程序。提姆的树还在那里,根系健康指数:77/100。那朵花依然绽放。
他在程序的日志里新建了一条记录,这次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程序预设的、可以同步给提姆看的健康建议栏:
“系统更新建议:真正的韧性不在于永远坚强,而在于知道何时可以柔软。真正的完整不是没有裂缝,而是裂缝也被接纳为整体的一部分。今日建议:允许自己只是存在,而非解决问题。哪怕只有十分钟。”
他发送了这条建议。
然后他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夜晚的城市在黑暗中呼吸,灯火如呼吸的脉搏。
星玄阳站在窗前,手扶窗框,感受着夜晚微凉的风拂过脸颊。
在他的胸腔深处,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生长。
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它很美。
而美,有时候,就是一切必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