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者的冠冕》睡不醒居士

4、踏上北行的旅途

　　离开卡尔德拉的那个清晨，天空是一种混合着铁灰与鱼肚白的颜色。王都还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薄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城门口，守夜的卫兵打着哈欠，例行公事地检查了雷恩的勇者徽章和通关文书，便挥手放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格外清晰，仿佛为这支肩负沉重使命的队伍敲响了离别的鼓点。
　　穿过高大的城门拱洞，回望那逐渐在晨雾中隐去的白色城墙，艾莉娅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里有她刚熟悉的短暂安宁，也有将她与雷恩推向命运漩涡的中心。而前方，是未知的荒野与弥漫的黑暗。
　　最初的行程是沉闷而谨慎的。离开了帝国核心区域相对安全的商道，队伍保持着防御队形。雷恩一马当先，红色的披风在身后翻卷，像一面不祥的旗帜，又像引领方向的灯塔。他的沉默带着一种压迫感，让原本可能有的闲聊都消弭于无形。
　　直到中午在一片林间空地休整时，气氛才稍显活络。矮人格隆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掏出酒袋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着气，粗声对正在擦拭剑身的骑士凯尔说：“嘿，铁罐头，刚才出城那段路你绷得跟雕像似的，累不累？要我说，那些藏在阴沟里的玩意儿，白天可不敢出来。”
　　凯尔头也不抬，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有些沉闷：“警惕是骑士的本分，格隆先生。恶魔的爪牙无孔不入，不会区分白天黑夜。”他擦拭的动作一丝不苟，银亮的铠甲映出跳跃的篝火光芒。
　　“得了，你这一板一眼的劲儿，跟老学究有一拼。”格隆撇撇嘴，转向正在往手臂上某个精巧装置添加润滑油的莉娜，“小丫头，你那些叮当作响的零件里，有没有能自动打酒的东西？”
　　莉娜从一堆齿轮和弹簧中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护目镜，狡黠一笑：“有啊，不过可能需要用你的胡子来测试一下耐腐蚀性，格隆大叔。”
　　矮人立刻捂住自己浓密的大胡子，瞪圆了眼睛：“想都别想！”
　　另一边，塞尔文悄无声息地从树梢跃下，将几枚颜色奇特的浆果放在雪莉身边，言简意赅：“无毒，可补充体力。”雪莉微笑着道谢，轻声为他念了一段简短的祝福。阿尔方索则与雷恩低声交谈着，手指在空中虚划，似乎是在分析地图或讨论魔法结界的问题。
　　芙蕾雅没有参与这些散漫的交谈。她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姿态优雅，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雷恩。她试图加入雷恩和阿尔方索的讨论，提出几个关于魔力潮汐对结界影响的见解。
　　雷恩会礼貌地倾听，偶尔点头，给出简短的回应，每当他结束与法师的对话，目光总会第一时间寻找艾莉娅的身影，看到她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小口吃着干粮，才会几不可察地放松下肩线。
　　这种微妙的反应，像一根细刺，扎在芙蕾雅的心上。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看起来毫无特别的少女，能如此牵动雷恩的每一根神经。她攥紧了法杖，指尖微微发白。她以为婚姻只是他们父母之间的约定，雷恩只是为了责任才照顾那个女孩。
　　北行的道路像一条灰扑扑的蛇，蜿蜒在逐渐荒凉的原野上。离开王都卡尔德拉的繁华不过数日，周遭的景致已悄然变样。葱郁的林木被稀疏的灌木和裸露的岩石取代，风也变得粗粝，带着北方雪原的寒意，预示着他们正在接近帝国的边境，那片被死亡和黑暗气息侵染的土地。
　　雷恩的团队，星辉，正以高效的速度行进。塞尔文如同幽灵般在前方探路，他的尖耳能捕捉到风中最细微的不谐之音。格隆背着几乎与他等高的巨斧，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嘴里偶尔嘟囔着抱怨这见鬼的天气和越来越难喝的麦酒，尽管他的酒袋似乎永远也喝不完。
　　凯尔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盔甲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莉娜的坐骑旁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皮袋，里面是她那些会咔哒作响的“宝贝”。她不时摆弄着一个发出嗡嗡声的罗盘状仪器，记录着数据。
　　而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除了雷恩，便是两位与他关系微妙的女性。
　　艾莉娅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紧跟在雷恩身侧。她穿着厚实的御寒斗篷，兜帽微微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和那双沉静的眼眸——一只是温暖的棕栗色，另一只则隐藏在洁白的绷带之后。
　　她不太熟练地操控着缰绳，大部分注意力都用在适应马背的颠簸和观察周围的环境上。她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在这个强者云集的团队里，她手无缚鸡之力，像个需要被小心保护的累赘。但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或自卑，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偶尔，雷恩会减缓速度，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问她是否疲累，需不需要休息。
　　芙蕾雅则截然不同。她骑着一匹神骏的白色骏马，法师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火红的长发如同流动的阳光。她身姿挺拔，魔力波动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与这支精英冒险团队的气质完美融合。她的目光时常落在队伍最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雷恩骑着通体漆黑的骏马，黑发在风中微扬，背影宽阔而可靠。
　　每当看到他，芙蕾雅碧蓝的眼眸中便会漾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柔情与信赖。她有时会策马上前，与雷恩讨论前方的魔力流动异常，或是分享一些古籍中关于北方魔物的记载。雷恩会回答，会分析，仿佛他们之间是最可靠的队长与最受信赖的队员。
　　这种明显的差异，连其他队员也隐约有所察觉。一次短暂的歇脚时，莉娜凑到正在检查马蹄铁的凯尔身边，压低声音说：“嘿，大个子，你有没有觉得，队长对芙蕾雅小姐和艾莉娅小姐的态度……嗯，很不一样？”
　　凯尔动作顿了顿，瞥了一眼正被雷恩小心扶下马、并细心为她拢好斗篷的艾莉娅，又看了看独自站在不远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的芙蕾雅，沉声道：“队长的私事，不是我们应该置喙的，莉娜小姐。做好自己的职责。”
　　“嘁，无趣。”莉娜耸耸肩，转向正在用匕首削木头的塞尔文，“精灵，你呢？你们不是感知最敏锐吗？”
　　塞尔文头也不抬，翠绿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木条：“人类的感情纠葛，如同纠缠的藤蔓，复杂而无益。我只关注道路是否安全，敌人是否临近。”他的语气平淡无波。
　　格隆灌了口酒，哈哈一笑：“要我说，雷恩小子眼光不错！那个艾莉娅小丫头，安安静静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但芙蕾雅和雷恩之间又存在我们谁都比不上的默契……”谈话之间又灌了一口酒，“唉，雷恩那小子这下可难办了……”
　　他们的议论声很低，但芙蕾雅并非毫无所觉。她握着法杖的手指收紧，指尖微微陷入掌心。她不断告诉自己，雷恩只是暂时被过去的承诺所束缚，等他完成使命，看清谁才是真正能与他并肩立于巅峰的人，一切都会不同。这是命运早已写好的篇章。
　　行程的第三天下午，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
　　塞尔文如同轻烟般从前方折返，翠绿的眼眸带着凝重：“前方峡谷有埋伏，是魔狼群，数量不少，而且……有被黑暗气息侵蚀的迹象。”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便从两侧的山坡上传来，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亮起，带着嗜血的疯狂。数十头体型壮硕、毛皮黯淡、口角流淌着涎水的魔狼显露出身形，它们的气息暴戾而混乱，显然已不再是普通的魔兽。
　　“防御！”雷恩的声音冷静如冰，瞬间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他翻身下马，动作流畅地将艾莉娅护在身后，同时“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并非普通的金属色泽，而是泛着一种幽深的暗蓝色流光，仿佛凝聚了夜空的精髓，剑格处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的灰色宝石，此刻正微微嗡鸣。
　　“凯尔，格隆，前排顶住！塞尔文，游射点杀！”他的指令清晰快速，没有丝毫犹豫。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多年的默契在此刻展现。凯尔举起厚重的盾牌，与挥舞着巨斧、发出战吼的格隆并肩而立，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塞尔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支附魔箭矢便带着尖啸声穿透了一头试图扑击的魔狼的眼眶。
　　莉娜迅速从皮袋中掏出几个金属圆球扔在地上，圆球立刻展开，弹出锋利的尖刺，形成了一片简易的障碍区。老法师阿尔方索挥舞法杖，晦涩的咒文吟唱出声，空气中魔力汇聚，扰乱了魔狼的感知与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