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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和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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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幕中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家。
雨水早已浸透了她酷酷的工装裤，湿漉漉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沉重又冰冷。
额前几缕碎发也耷拉下来，不断滴着水珠，让她看起来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兮兮的。
慕时晚一眼看到宝贝女儿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
她连忙迎上去，用柔软干燥的大毛巾将宋祈安整个裹住，语气里满是心疼。
“宝贝，不是说等等秦叔吗？怎么自己淋雨回来了？看看你这身湿的，妈咪要心疼死了。”
“妈咪我没事的。”
宋祈安抬起湿漉漉的小脸，软声安抚着焦急的母亲。
不知为何，那个雨中男孩空洞的眼神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心头莫名地沉了一下，但很快被家的温暖驱散。
“快别说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王姨，快给小姐煮碗姜茶来！”
慕时晚一边催促，一边怜爱地抚摸着女儿冰凉的脸颊。
宋祈安乖巧地点点头，放下同样有些潮湿的琴包，转身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驱散了寒意，也让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宋祈安看着氤氲的水汽，微微有些走神。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
从最初的惊慌到如今的完全适应，她几乎快要忘记上辈子。
上辈子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碎片。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个创作者，写过一些故事，但具体内容、人物名字，早已遗忘在时光的尘埃里。
这一世，她叫宋祈安，有宠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家境优渥，生活顺遂。
她非常满足，只想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人生。
至于那些模糊的前世记忆……就当是一场梦吧。
想完这些，宋祈安才发现自己在雾气萦绕的玻璃上画下了一只悲伤的眼睛。
至于它代表了什么，无从得知。
只是有点像江野罢了。
等她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下楼时，温热的姜茶已经摆在了客厅的桌上。
沙发主位上，还坐着下班回来的宋言。
慕时晚一见女儿下来，立刻又关切地迎了上去：“宝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咪，我真的没事。”
宋祈安说着，为了证明自己很好，端起那碗姜茶，小口小口地，很快就喝完了。
宋言虽然不像妻子那样嘘寒问暖，但目光始终紧跟着女儿，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后悔。
早知道，就该让秦明先去接安安的，他淋点雨不算什么。
宋祈安察觉到父亲的目光，也连忙安抚着他。
宋言这才微微颔首，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这一天，除了那场不期而遇的大雨和那个雨中的小插曲，对于宋祈安来说，依旧是被家人的爱紧密包裹的，平常而温暖的一天。
那个叫江野的男孩，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便迅速沉入她记忆的湖底。
只是偶尔在深夜的雨声里，她会莫名想起一把黑色的伞，和一个模糊的，潮湿的影子，之后便是一阵莫名心悸和无知的预感。
但也仅仅是想起罢了。
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未来将与她产生怎样深刻的纠葛。
她更不知道，有些被遗忘的“创作”，终将以最残酷的方式，回归“作者”的生活。
江野的世界，在那场雨后，彻底滑向了更深的黑暗。
那个疯女人是他的母亲，在雨夜抛下他后，并未真的消失。
她带着满身的怨毒回到了他们租住的，散发霉味的地下室。
然后把所有对江延的恨，变本加厉地倾泻在江野身上。
“你为什么不是个女孩?你要是女孩，他说不定还会多看我们一眼！”
“你看看你这张脸，和你那个薄情的爹一模一样！我看着就恶心！”
咒骂，耳光，随手抄起的物件。
江野沉默地承受着，像一具早就失去痛觉的躯壳。
他唯一做的，就是在每个夜晚，确认女人睡熟或醉死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枚紫色的拨片，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角，用指尖反复摩挲。
边缘的磨损，光滑的触感。
这是他贫瘠生命里，唯一的，坚硬的真实。
有时候他会把它贴在胸口，想象着那个雨夜残留的、转瞬即逝的体温。
那把黑色的伞，他偷偷藏在了床底下。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凭证，干净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直到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发生。
疯女人为了逼江家就范，开车狠狠撞向了江延妻女的车。
消息传来时，江野正蹲在巷口修一辆捡来的破自行车。
“听说江家大小姐成了植物人，醒不过来了!”
“啧啧，真是造孽……那个疯女人自己也当场没了。”
“这下江家可怎么办?听说江延身体早就不行了……”
路人的议论飘进耳朵里。
江野握着扳手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感到悲伤，也没有感到快意。
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麻木。
当晚，江家的人就找上了门。
不是来接他，而是来确认他这个“污点”是否还活着，是否会成为新的麻烦。
江野站在地下室门口，看着门外穿着体面，却掩不住嫌恶神情的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先生要见你。”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江野被带回了江家。
不是作为儿子，而是作为一件替代品。
继承人江云安倒下，江延需要一个有血缘的，能摆在台面上的傀儡。
华丽冰冷的别墅里，江延看着他，眼神里的厌恶像刀子：“从今天起，你姓江。但你要记住，你只是暂时占了这个位置。云安醒了，你就得滚。”
江野垂着眼，应了声：“是。”
他没有争辩的资格。
这三年，是炼狱的另一种形式。
明面上的少爷，暗地里的出气筒和替罪羊。
江延的怒火，生意的不顺，甚至佣人间的龃龉，最后都能变成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或冷暴力。
但他都忍下来了。
在无数个被罚跪，被关禁闭，被用皮带抽打的夜晚，他会攥紧胸口那枚拨片。
坚硬的边缘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他清醒，让他记得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开始有意识地搜集关于“宋祈安”的信息。
这并不容易。
宋家把她保护得很好。
但他还是从一些社交网络的边角，慈善晚宴的报道，圈内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她的轮廓。
宋家的小公主。
会弹吉他。
喜欢街舞和设计。
在附中读书。
阳光，明媚，被爱包围。
与他截然相反的世界。
每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每一次听到关于她的零星消息，他心底那头野兽就会躁动一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在阳光下活得那样干净?
凭什么他就要在泥泞里腐烂?
但很快，这扭曲的愤懑会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
他想得到那道光。
不惜一切代价。
三年，足够让一粒偶然落下的种子，在黑暗的土壤里长成盘根错节的荆棘。
足够让一丝微弱的执念，渗透骨髓，盘踞成灵魂的骨架。
他准备好了。
那枚拨片被他用一根细银链穿起，贴身戴在胸口，紧贴皮肤，早已染上他的体温。
他要走向他的光。
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