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边缘的昼光》魁洄

21、第 21 章

　　距离那场平静的聚餐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萧何的身体状况在严格管控和精心调养下，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虽然依旧苍白瘦削，但精神好了些，眉宇间那股厌世的阴郁也似乎被某种蠢蠢欲动的、压抑已久的火苗取代。

　　他知道朋友们为了迁就他，已经“安分”了太久。而他自己，骨子里对速度、对极限、对掌控感的渴望，也如同被困已久的野兽，在平静的表象下不断嘶吼。

　　于是，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小团体内部酝酿已久的、压抑许久的疯狂，再次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地点依旧是南城近郊那条被他们“承包”的私人赛道。但这次选的，是其中最险峻、最富挑战性的一段——被圈内人私下称为“死亡弯道”的连环发卡弯区域。落差大，弯急，路面起伏，对车手技术和心理素质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是车毁人亡。

　　赌注也前所未有地飙升：最后一名，要给赢的其他六个人，每人**一千万美金**。超级加倍。

　　赵霓的直播再次开启，标题嚣张依旧：【“死亡弯道”赌命局！输了破产（真的可能）！赢家通吃！】直播间刚开，流量便瞬间爆炸，热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镜头里，七辆经过极致改装的超级跑车已经停在起点线前。引擎低吼，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萧何那辆暗紫色的定制SVJ赫然在列。他今天穿着一身贴合的黑色防火赛车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左小臂的撒旦图腾从防火服袖口露出一截，邪气凛然。他嘴里叼着一支烟（赛前最后一支），靠在车门上，眼神是许久未见的、近乎亢奋的锐利和野性。

　　秦烈、沈确等人也都全副武装，表情严肃中透着兴奋。

　　直播弹幕早已刷疯：
　　【死亡弯道！他们玩真的！】
　　【一千万美金一人！最后一名要付六千万！】
　　【萧何又上了！他身体行吗？】
　　【这赌注太吓人了！这才是真·土豪游戏！】

　　“规矩都清楚了吧？”秦烈通过车队通讯频道喊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一圈！只跑‘死亡弯道’这一段！最后一名，一千万美金一人！现金、资产、股票，随你折现！别想赖账！”

　　“废话真多。”萧何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颤音，那是兴奋的表现，“老子今天就是来收钱的。”

　　“哟，何儿口气不小啊！”沈确推了推头盔护目镜，“可别半路身体吃不消，提前退赛啊。”

　　“退你大爷。”萧何冷笑，“沈确，你那破车能撑过第三个弯吗？别半路散架了。”

　　“我靠！何儿你人身攻击！”沈确笑骂。

　　赵霓在频道里起哄：“何儿，输了可不止破产，还得穿女仆装绕场一周哦！追加赌注！”

　　“赵霓你闭嘴！”萧何呛了回去，“留着你的女仆装自己穿吧！”

　　顾言无奈的声音响起：“都少说两句，检查设备，注意安全。”

　　周慕和楚风也加入互损战局，一时间频道里充斥着熟悉的、火药味十足的玩笑和挑衅。这是他们赛前的固定节目，用互相嘲讽来缓解压力，也点燃斗志。

　　直播间的观众看得既紧张又想笑：
　　【互骂环节虽迟但到！】
　　【萧何今天攻击性拉满！】
　　【感觉他们好兴奋，像憋坏了似的。】
　　【求安全！求平安！】

　　发令灯亮起！

　　七辆猛兽同时咆哮着冲出起点，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撕裂空气，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尖啸和滚滚浓烟。

　　“死亡弯道”名副其实。第一个下坡接急右弯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车速极快，离心力巨大，车身剧烈晃动。秦烈和沈确的车几乎擦着护栏过去，惊险万分。

　　萧何的紫色SVJ紧咬在前列，他的操控依旧精准狠辣，过弯线路选择刁钻，每一次刹车和加速的时机都把握得极其老道。但能看出来，他比之前飙车时更加专注，甚至有些……过度紧绷。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接连几个高速弯道，车群逐渐拉开距离。萧何、秦烈、沈确形成了第一梯队，咬得极紧。

　　进入最危险的那个连续S弯——这是“死亡弯道”的核心，弯急路窄，外侧是陡峭的山坡，没有任何缓冲带。

　　秦烈试图从内线超越萧何，两车几乎并驾齐驱，轮胎尖叫着，摩擦出火星。

　　就在即将出弯的瞬间，或许是身体在极限操控下的短暂脱力，或许是路面上一个不起眼的颠簸，萧何的车尾猛地一甩，出现了致命的失控！

　　“我操！”频道里传来秦烈和沈确的惊呼。

　　直播镜头清晰捕捉到，那辆暗紫色的SVJ如同脱缰的野马，车头猛地向外侧偏去，半个车头甚至左前轮瞬间冲出了赛道边缘！下面是陡坡和乱石！

　　千钧一发！

　　所有观看直播的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弹幕一片惊叫和空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车毁人亡的瞬间，萧何做出了一个几乎违背物理常识的、搏命般的救车动作！

　　他没有慌乱地猛踩刹车或打反方向（那只会让车彻底翻滚下去），而是在车身失控、前轮悬空的电光石火间，以惊人的冷静和肌肉记忆，极其细微且迅速地反打方向盘，同时精准控制油门和刹车（他那辆车的操控系统经过特殊改装，允许他进行更精细的腿部操作），利用剩余抓地力和车身惯性，硬生生将即将冲出去的车头“拽”了回来！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到极致的摩擦声，火星四溅。车身剧烈摆动，几乎侧立起来，又重重落下。萧何的身体在驾驶舱内被巨大的G力狠狠甩向一侧，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但他成功了！

　　紫色SVJ险之又险地擦着赛道边缘，以一个极其扭曲但有效的姿态，重新回到了赛道上！虽然没有完全恢复最佳线路，但至少避免了坠崖的惨剧。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却像慢镜头一样烙印在每个人眼中。

　　频道里死寂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各种声音。

　　“何儿！！”顾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你他妈不要命了？！”秦烈吼道。

　　萧何没有回应。或者说，他根本没空回应。

　　救回车身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和减速，反而像是被刚才的生死一线彻底点燃了凶性，眼神狠厉如狼，将油门一踩到底！紫色SVJ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气势，朝着前方的秦烈和沈确猛追过去！

　　刚才的失误让他落后了半个车身，但那股搏命般的救车和随之爆发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感到胆寒。

　　接下来的几个弯道，萧何的驾驶风格完全变了。不再是纯粹的精准和技术流，而是混合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自毁的狂暴。每一个过弯都更晚刹车，更早加油，车身姿态更加极限，轮胎哀鸣不断。

　　秦烈和沈确被他这种不要命的开法逼得有些束手束脚。他们可以拼技术，但不敢像萧何这样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

　　最终，在最后一个高速弯的出弯加速中，萧何凭借着更晚的刹车点和更凶悍的油门控制，以极其微弱的优势，超过了秦烈，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紧接着是秦烈，沈确，顾言，周慕，楚风，赵霓。

　　紫色SVJ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终点区。

　　车门打开，萧何几乎是摔出来的。他单手撑着车门，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吓人，汗水浸湿了额发和赛车服内的衬衣，身体因为过度消耗和肾上腺素消退后的虚脱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束起的长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

　　但他抬起头，看向随后停下的秦烈和沈确，嘴角却缓缓咧开一个苍白而放肆的笑容，那双凤眼里燃烧着劫后余生和胜利的疯狂火焰。

　　“咳……咳咳……”他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秦老三……沈确……一千万……每人……准备好……打钱……”

　　秦烈和沈确下车，快步走过来，脸色都很难看，不是输钱的难看，是后怕的难看。

　　“萧何！你他妈疯了？！”秦烈一把抓住萧何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眼睛发红，“刚才那种情况你还敢那么开？！你不要命了？！”

　　沈确也死死盯着他：“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半个车头都出去了！”

　　萧何甩开秦烈的手，靠着车门支撑身体，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混不吝的邪气：“慌什么……不是……没死吗……”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其他人惊魂未定的脸，语气依旧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嘲讽，“怎么……输不起啊？吓着了？”

　　“这是输赢的问题吗？！”顾言的声音也难得带上了怒气，他检查着萧何那辆SVJ前轮的磨损和车身上的擦痕，脸色发白。

　　赵霓和林薇眼圈都红了，说不出话。

　　萧何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桀骜。他伸手，从赛车服内袋里摸出烟盒（竟然还带着），抖出一支，叼在嘴里，低头点燃。打火机的手有些抖，但他还是点着了。

　　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吐出，模糊了他苍白汗湿的脸。

　　“老子自己的命……”他声音低了下去，却异常清晰，“老子自己……说了算。”

　　他顿了顿，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赢了就是赢了。钱，一分不能少。”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又恢复那副气死人的调调，“至于怎么赢的……你们有本事，下次也那么开啊。”

　　说完，他不再理会他们，靠在车门上，闭着眼，一口一口地抽烟，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秦烈等人看着他这副样子，满腔的怒火和后怕，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无力。

　　他们知道，萧何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对命运、对病痛、对失去的一切的不服和反抗。赛车是他现在唯一还能掌控、还能证明自己“活着”甚至“强大”的领域。刚才那种搏命般的开法，与其说是为了赢钱，不如说是一次疯狂的、向死而生的呐喊和宣泄。

　　他们能拦着他一时，拦不住他一世。除非彻底剥夺他开车的权利，但那无异于杀了他。

　　直播早在萧何救车时就因赵霓的惊慌而中断，但最后冲线和萧何那番话的画面，已经足够震撼所有人。

　　网络上再次掀起滔天巨浪，担忧、敬佩、恐惧、谴责……各种声音混杂。

　　但在赛道的终点区，只有一群沉默的年轻人，和一个靠在车门边、颤抖着抽烟、赢了全世界却仿佛输掉了什么的苍白少年。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混合着轮胎的焦糊味、机油味、汗味和未散的硝烟气息。

　　这是一场用金钱和生命作为赌注的疯狂游戏。

　　而萧何，用他绝对的技术、近乎搏命的勇气和深不见底的反骨，再次证明了自己依然是那个领域的王者——哪怕这个王座，建立在随时可能崩塌的悬崖边缘。

　　至于那一千万美金一人的赌注，以及后续可能的“追加赌注”……在生死一线的震撼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钱可以再赚。

　　但人……

　　秦烈走到萧何身边，沉默地递给他一瓶水。

　　萧何没接，只是继续抽着烟。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出言讽刺。

　　风从山间吹过，带着凉意。一场极致的疯狂之后，是无尽的疲惫和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东西，在每个人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