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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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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拍摄过半,剧组官宣了新的客串名单。当丁涵诺的名字出现在特别出演栏时,片场内外都小小地骚动了一下。
这位95后小花,人气正如日中天。不是最美艳的,也不是资源最逆天的,却有着极高的观众缘和辨识度。一张甜美乖巧的娃娃脸,眼睛尤其出挑——圆润的杏眼,眼尾却微微上挑,瞳仁又大又亮,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天真无辜的好奇,像极了某种名贵猫儿,灵动又狡黠。粉丝爱称她“人间猫猫”,黑粉则暗讽她“装纯”。
她来客串的那天,剧组比往日更早地进入了某种微妙的“待机”状态。苏时雪照例提前到了化妆间,却见助理小琳正对着手机屏幕小声惊呼。
“天啊,陈婉姐亲自送她来的!”小琳把屏幕递过来。
停车场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丁涵诺正从一辆黑色保姆车上下来,跟在她身后半步的,是一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装的女人。女人身量高挑,及肩短发利落干净,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气度。她正微微侧头,对丁涵诺说着什么,眼神专注,手臂虚虚地护在丁涵诺身侧,是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
正是陈婉。比丁涵诺大了整整十岁,是圈内颇具名气的电影制片人,以眼光精准、手腕强悍著称。她和丁涵诺的关系,在圈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两人从未正式回应,只是被拍到过数次同进同出,陈婉对丁涵诺事业上的保驾护航,更是显而易见。
“听说陈婉姐这次跟组三天,”小琳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全程陪护!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苏时雪淡淡地扫了一眼照片,没说什么,将手机递了回去。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镜中自己略显疲惫的眉眼。同样是女演员,同样与掌握资源的人关系紧密……她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化妆师为自己上妆。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化妆间的帘子被掀开,丁涵诺探进半个身子,猫儿似的眼睛先好奇地扫了一圈,然后落在苏时雪身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
“时雪姐姐!”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我是丁涵诺,今天来客串,演你剧里的妹妹!请多指教呀!”她微微鞠躬,态度恭敬又不失活泼。
跟在她身后的陈婉也走了进来,对苏时雪和化妆间里的其他人礼貌地点了点头,笑容得体:“时雪,好久不见。涵诺第一次跟你合作,有点兴奋,打扰了。”她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苏时雪起身,对陈婉客气地笑了笑:“陈制片,好久不见。涵诺太客气了,合作愉快。”她转向丁涵诺,语气也放软了些,“剧本都熟悉了吧?待会儿我们对对词?”
“嗯嗯!早就背熟啦!”丁涵诺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对苏时雪的崇拜,“姐姐你的戏我每部都看!这次能和你对戏,我经纪人说我走了大运!”
她的热情直接得像个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化妆间里因苏时雪和程江月之间持续低气压而带来的些许沉闷。连化妆师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陈婉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柔和地落在丁涵诺身上,看她叽叽喳喳地跟苏时雪讨论角色,偶尔在丁涵诺说得太兴奋时,才轻声提醒一句:“涵诺,让时雪姐姐先化妆。”
丁涵诺便立刻吐吐舌头,乖乖安静下来,但那双猫眼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苏时雪妆发的过程。
程江月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苏时雪平静的侧脸上,随即扫过丁涵诺和陈婉,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上前与陈婉握手寒暄。
许佩瑶也跟着程江月一同进来,见到丁涵诺,立刻亲热地迎上去:“涵诺!你可算来啦!”两人年纪相仿,之前在某些活动上有过交集,显得很熟络。
丁涵诺对许佩瑶也很热情,但苏时雪敏锐地注意到,当许佩瑶想挽住丁涵诺胳膊时,丁涵诺的身体有极其细微的、向陈婉方向靠拢的倾向。而陈婉的手,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自然地搭上了丁涵诺的后腰,轻轻一揽,将人带向自己身侧,同时笑着对许佩瑶说:“佩瑶今天气色真好。”
动作流畅自然,亲疏立现。
苏时雪垂下眼睫,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入喉,却压不下心头那一点微妙的涟漪。丁涵诺和陈婉之间那种自然流露的亲密与默契,那种被稳稳护在羽翼下的松弛感,与她和程江月之间如今的剑拔弩张,或是她和孟绯之间心照不宣的互相利用,都截然不同。
那是……真的吧?
至少看起来,像是真的。
客串的戏份开拍。丁涵诺的演技比苏时雪预想的要灵动得多,虽然略显青涩,但情感真挚,那双猫眼在镜头前尤其有戏,将妹妹对姐姐那种依赖又带着小埋怨的情绪演得活灵活现。导演喊“卡”后,她立刻跑到监视器前,拉着陈婉一起看回放,仰着头认真听陈婉低声的点评,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思考,那专注学习的模样,看不出半分当红小花的浮躁。
休息间隙,丁涵诺蹭到苏时雪身边,递过来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盒。“姐姐,婉姐炖的冰糖雪梨,润肺的,今天拍哭戏多,你喝一点?”她眨巴着眼睛,满是讨好。
苏时雪微怔,接过:“谢谢。”
“不客气!”丁涵诺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一点,小声说,“姐姐,你和程经纪人……是不是吵架啦?我今天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哦,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难过。”她到底年轻,又是在陈婉庇护下相对单纯的环境里长大,问得直接,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担忧。
苏时雪握着保温盒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和导演说话的程江月。他侧对着这边,看不出表情。
“没有,”苏时雪收回目光,对丁涵诺淡淡笑了笑,“只是工作上的讨论。你戏感很好,刚才那条情绪给得很足。”
丁涵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心地和苏时雪讨论起表演细节来。
不远处的程江月,余光将苏时雪和丁涵诺交谈的画面尽收眼底。他看着苏时雪脸上那难得一见的、对着丁涵诺露出的、近乎温和的笑意,看着她手中那个明显来自陈婉关照的保温盒,胸口那股熟悉的闷窒感再次袭来。
他想起很多年前,苏时雪刚入行时,也曾用这样带着点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问他:“江月,我这样演对不对?”那时他会揉揉她的头发,耐心地给她讲戏,看她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了冰冷的算计、尖锐的言语,和无法跨越的鸿沟?
陈婉缓步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咖啡。“程经纪,看起来心事重重。”她的声音平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却不令人反感。
程江月接过咖啡,苦笑了一下:“陈制片眼光毒辣。”
陈婉笑了笑,目光投向正聊得投入的苏时雪和丁涵诺,意有所指地说:“这个圈子很复杂,能遇到一个让你愿意卸下防备、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有时候,看得太清,算得太明,反而会错过最重要的东西。”
程江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不语。
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当年广播里那些热烈笨拙的诗句?是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的温暖?是彼此扶持登上高处时的喜悦?还是早已在利益权衡和互相伤害中,磨损得面目全非的……那颗初心?
他不知道。
他只看到,丁涵诺正毫无心机地对着苏时雪笑得灿烂,而苏时雪冷硬的侧脸线条,在那一刻,似乎也被那笑容映得柔和了些许。
陈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她的女孩。
程江月站在原地,手里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却暖不了掌心。
棚内灯光依旧明亮,戏还在继续。
只是有的人在戏里寻找真实,而有的人,早已分不清戏里戏外,哪一面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