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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石夷有理由怀疑,倘若嘬它一口就能抵事,那吃下这头鱼,立刻就能药到病除。

      但他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不是所有鱼都能讲话,万一它真如“陷湖之主”听起来那么牛叉,吃错了只怕立时就要暴毙。

      漙鱼尾巴举得累,不断催促。

      石夷考虑再三,终是在它尾巴上摸了一把,滑溜溜的,手上留下大量可疑的黏液。

      他一狠心,将手指放进嘴里,心中默念:“千万别有寄生虫!千万别有寄生虫!”

      黏液入口,微腥带甜,旁的一丝异样也无。

      他入水前刚吃完止痛药,暂时分辨不出黏液是否灵验,似乎感觉身上是轻快了点。

      吃也吃了,给也给了,漙鱼甩尾便走,走前留下嘱咐:“一定老实等着啊,我去帮你把她摇来。”

      石夷目送它游远,两手往后一支,望着天上明月,感慨良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刍狗拿去当柴火烧之前,尚且被好生供奉,他呢,混到如今,居然要听一条鱼的指挥,等一个想拿他舌头下酒的女人来救。

      当真是刍狗不如。

      ******

      漙鱼兴冲冲跑来向禾木邀功:“禾木禾木,快夸我,快夸我。”

      禾木还在翻那本《尸体变化图鉴》,眼睛未抬,语气寡淡如水:“夸你夸你。”

      漙鱼瘪嘴:“哼,你太敷衍了,枉我殚精竭虑、舍身忘死,想着为你报仇雪恨。“

      禾木不屑:“为我,舍身忘死?好歹相处了这么些年,你忽悠谁呢。”

      漙鱼假装听不出弦外之音,一颗脑袋左摇右摆,得意极了:“那小子让你白等,我非让他加倍偿还不可!还想睡觉,美得他。”

      禾木冷哼:“加倍偿还我就见了?胖头啊胖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自己闻闻看,满嘴泡面味,还敢帮他劝我。”

      漙鱼慌了,用肥厚的鱼鳍抱住她小腿:“当然不是帮他!吃面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贼小子说被业力之鱼压得精神分裂,我忽悠他嘬了我的鱼尾巴!”

      禾木任由它抱着,垂眼睇它:“你身上涎液有克制业力之鱼反噬的功效,还说不是帮他!”

      漙鱼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往涎液里加了料、加了料的!你猜我加了啥?”

      禾木懒得猜,又盯它一会,不耐烦踢腿:“不说算了,没兴趣,不想听。”

      漙鱼抱得更紧,大吼出声:“尿!加了尿!我把尿混进涎液里,骗他喝了我的尿!嘿嘿,他吃了好大一口,根本尝不出来,出气了吧?”

      出气?有什么值得她气,毫不相关的人,吃屎都不干她事。

      禾木觉得没意思,把书一丢,抽出腿,上演武台打拳。

      巡过一圈,选了个勉强完整的桩人,比划了三拳两腿,动作处处受限,又觉不过瘾,干脆拎起斧子去劈柴。

      “咔嚓”,斧子破风而下,粗壮的圆木应声裂成两半,木屑飞扬。

      她眼神专注,唇线紧抿。

      第二斧、第三斧......斧影翻飞,气势如虹,动作行云流水,心神渐入佳境。

      就在斧头再次高举,用力劈下时——嗤啦!一声突兀的锐响,打破规律的节奏。

      禾木动作一僵,循声低头,裙角竟被翘起的木刺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膝上直逼脚踝。

      刚才还飘逸的裙摆,此刻挂上无奈的伤口,狼狈地耷拉垂下。

      禾木原本豪情万丈,瞬间被这个小小的意外戳破,泄了气。

      她颓丧地扔下斧头,回屋翻出针线篮,拢起裙摆,坐在靠窗的榻上缝补。

      绣花针细小,捏在手里一点不比斧头轻松。

      禾木本想像缝合伤口一样,让破口恢复如初,可针脚细密地在轻薄的面料上爬过,却僵硬地皱缩成一团,好似丑陋的蜈蚣趴在腿上,美感全无。

      她拎起缝好的裙子,对着光左看右看,一股无名怒火腾得蹿上心头。

      “砰”!拳头砸在桌上,针线篮中的线轴被震得滚落在地。

      漙鱼一头扎进床褥,半天才探出脑袋,讷讷道:

      “换一件吧,破就破了呗。”

      禾木在衣柜里翻找,衣裙一件件飞到床上,将漙鱼盖成小小一堆坟包。

      不一会,几层抽屉翻个底朝天,不是嫌旧,就是嫌料子差,总之没一件能看得过眼。

      唯一一件高货才打上补丁。

      穷啊,穷得叮当响。

      漙鱼只敢在心中腹诽,还是遭来一记狠狠的白眼:“闭嘴!”

      它不服地大叫:“凭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啊!”

      禾木瞪它:“你在想什么,那张胖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嫌我穷,放我出去,换下一任话事人上啊。”

      她倏尔露出诡异的笑:“我看外面那个垃圾就很合适,他债多,还有钱,关多少年呢?不如关个一百年,让他干到死!”

      漙鱼不接话,默默用鱼嘴衔起床上乱衣,左一下右一下,竟将衣裙叠得平平整整。

      禾木打完嘴炮,仰天长叹一声,垂头丧气来到床边,加入漙鱼一块叠衣服。

      她心里清楚,除非消完一千条业力之鱼的债,否则她是甭想回归自由的。

      作为平衡世间业力的归流之地,陷湖自有一套天道规则需要遵循,哪由得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漙鱼觑她脸色,再度劝道:“能来这儿的都是缘分,他有钱,你缺钱,不如在偿付条目里多加点价格......”

      禾木狐疑:“当初不是你说业债对等偿付,忌讳单用金钱衡量吗?”

      漙鱼摆鳍否认:“那是让你别把业债当成生意,玷污了因果。对等,在于击中要害。对于饥民,一碗饭便是对等;对于国王,一座城才是公道。财富如脚下尘埃的人物,向他多要几粒,不伤天和,不损因果。”

      它说得头头是道:“天道法则也讲人情事故,渔屋的墙要补,后山的树要栽,你的账单月月都来——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

      初听时还觉有理,禾木越听越咬牙切齿:“这么会过日子,你怎么不早说?搞得我这几年来一谈价码就怂,捡个漏都畏手畏脚,才穷成这副德行!”

      漙鱼脑袋一缩,振振有词:“之前那些穷困潦倒的苦主,多拿人家一个子儿都是造孽,眼下这位爷,收点精神安抚费、VIP服务费,那是‘劫富济贫’,此一时彼一时,这叫灵活的市场经济!”

      禾木扶额,实在无语。

      最后拍板:“行!找那渣滓谈!”

      ******

      夜凉如水。

      石夷背靠渔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等得颇为无聊。

      他强撑眼皮,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

      依稀间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赤脚踩在光滑的磁砖上,前方是米白色墙砖,黑沉沉的铸铁洗脸盆,以及一个硕大的、乳白色浴缸。

      有个女人躺在浴缸中。

      她的眼睛阖着,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色阴影,黑缎长发如同水草在缸中大片铺开,衬得脸颊和裸露的肌肤,呈现一种毫无生机的惨白。

      窗外阳光毫无遮挡地穿透彩色玻璃,猛烈得不像话,在水面、在磁砖、在她过于白皙的皮肤上跳跃,反射出令人眩晕的七彩光芒。

      石夷猝然睁眼,周围雪亮刺目,不得不抬起胳膊遮挡。

      怎么一觉睡到白天,还没被传送出去吗?

      等放下胳膊,他才惊觉自己站在一面水镜中央,脚下是荡漾幽光的镜面。

      禾木立在对岸,正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脚下才恢复平静的水镜。

      镜中一截白色浴缸逐渐消失于涟漪。

      他被禾木召唤落定的瞬间,残存的记忆让水镜捕捉并显影了,浴缸、女人,虽一闪而逝,足以让禾木窥见那诡异的一幕。

      她抬头,视线从脚下扫到他头顶。

      那里,因他心神俱震而躁动不安的业力之鱼,汇聚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浓重乌云,根本分不清有多少只,乍一看,简直令人窒息。

      禾木眼神彻底冷了下去,轻嗤出声:

      “这种人,救了也白救。”

      石夷没听清,只觉被盯得极不舒服,朝前走了几步,打量禾木然后虚虚拱手:

      “禾小姐,久仰大名,我叫石夷......”

      禾木打断:“客套话少说,想要我救你,有三个条件必须答应。”

      石夷比了个请,示意她继续。

      “第一,我要的任何信息、物件,你必须立刻、如实提供,不得刻意欺瞒隐匿罪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第二,我的行动,你无权过问,但必须无条件配合,无论是要你断腿还是割舌都要绝无二话,与命相比,孰轻孰重,希望你有分寸。”

      “第三,出陷湖后,预付现金五百万,事成再结尾款,中间视情况追加。”

      石夷嘴角一歪,扯出抹随意的笑:“钱不是问题,如能救命,腿呀舌呀的,也不是舍不下。且容我插句嘴,禾小姐,你摆出这幅替天行道的架势之前,可否先剖析一下自己?”

      禾木抱臂挑眉:“什么意思?”

      石夷避开灼人的目光,转身四处打量所处的玉宇楼台。

      “啧,这地方真是别具一格,来这儿的都罪大恶极么?”

      他转完一圈,没等到回答也无所谓,回身直视禾木,继续问道:“禾小姐,那你呢?”

      “听说你是因为弑父,才被师门囚禁于此的?当时多大来着,十七岁?禾小姐,我们俩,到底谁该站在这儿被审判?”

      “弑父”二字一出,旁边的漙鱼直接吓傻了。

      它哆哆嗦嗦抬起脖子望向禾木。

      禾木没有发怒,安静的出奇,只是眼神骤然空洞,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

      她抬手对着石夷的方向,轻轻一拂。

      石夷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推来,脚下结实的镜面突然变回普通的水体,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向后跌去,“噗通”落入湖中。

      尽管这段时间再三练习,事发突然,感受上没比第一次好多少,他挣扎着冒出水面,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明月当头,夜色清凉,哪里还有楼台和水镜的踪迹。

      漙鱼声音幽幽,在脑中响起:

      作死的年轻人,契约已成,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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