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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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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与那双冰色的眼眸对视。手腕的灼痛仍在持续,夏夕的安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着我的神经,但眼前的清渊仙尊,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厉千绝,甚至更加……深不可测。“仙尊说笑了。” 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恭敬,“弟子夏曦,凌云宗外门弟子,身份低微,怎会是仙尊故人?”清渊仙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的寒意冻结,连戈壁上呼啸的风沙,都在他身周三丈之外凝滞、消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审视时,清渊仙尊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却似乎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困惑。“气息相似,魂光有染……但,确实不同。”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陈述一个事实,“你不是她。却又……有她的痕迹。”
“她?” 我心脏狂跳。他口中的“她”,难道是上一世的我?清渊仙尊认识上一世的“我”?【宿主!】系统在我脑海中急促提醒,【检测到清渊仙尊与上一世【夏曦】存在未解锁的深层羁绊!当前好感度波动异常!当前好感度:???/100(混乱/探究)】清渊仙尊此刻也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他能感应到我身上属于上一世“夏曦”的残魂气息,却又清楚地知道,我不是“她”。这是个机会,也是个巨大的风险。“仙尊……” 我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试探,“您说的‘她’,是指……”
清渊仙尊的目光微微移开,投向遥远的天际,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仿佛有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波澜掠过,又迅速归于沉寂。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你从幽冥谷来。”是陈述,不是疑问。“是。” 我无法否认,也无法猜测他是如何知晓的,只能点头。“见到厉千绝了。” 他又道。我心头一紧,沉默了一下,再次点头:“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这次,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我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是了,以他的修为,刚才我和厉千绝在幽冥谷的一切,恐怕都未能逃过他的感知。他只是没有现身而已。“弟子……不知那是何物,只是见其不凡,一时好奇。” 我低声道,试图解释。
“交出来。” 清渊仙尊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咬了咬牙。那碎片是重要线索,也可能蕴含巨大能量,对我追查魔气泄露、变强自保至关重要。而且,清渊仙尊此刻态度不明,他拿到碎片会作何用途,也未可知。手腕上的契约印记又是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夏夕正在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我心如刀绞,但此刻,绝不能露出破绽。
“仙尊,”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刻意流露出不解和一丝委屈,“那碎片是弟子在魔气肆虐之地偶然所得,或许与魔道阴谋有关。仙尊若要,弟子自当奉上。只是……弟子斗胆一问,仙尊要此物,是打算将其毁去,以绝后患,还是……另作他用?”我在赌。赌清渊仙尊身为仙道魁首,至少表面上的立场是正的。赌他不会像厉千绝那样,对魔道之物有直接的企图。清渊仙尊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问,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你怀疑本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度。“弟子不敢。” 我立刻低下头,“只是……弟子曾听闻,仙魔不两立。那碎片魔气森然,恐是不祥之物,弟子担心仙尊沾染,有损清誉。”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清渊仙尊的鼻腔中溢出。“清誉?” 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目光却依旧冰冷,“你倒是……替本尊着想。”
他向前迈了一步。仅仅一步,那浩瀚如海、冰冷如渊的威压便扑面而来,让我呼吸一窒,几乎要跪倒在地。丹田内的微光疯狂运转,青玉佩也自发地散发出清辉,才勉强让我站稳。“本尊行事,何需向你解释?”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到他纤长睫毛上凝结的、仿佛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霜,“交出碎片,或者……本尊亲自来取。”
亲自来取?那意味着搜魂?还是……直接抹杀?我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漠视生命的冷酷。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准备交出碎片以图保命之时,清渊仙尊的目光,忽然再次落在了我的手腕上。那灼热的血色印记,隔着衣袖,似乎也能被他清晰地“看见”。“生死契约?” 他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冰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情绪”的波动,那是……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更深沉的探究,“你与何人签订了此等契约?此契约以命魂为引,一方身死,契约亦会消散。而你……契约尚在,却已了无生机牵引之感……”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我:“你复活了契约者,抹去了他所有记忆?”
他竟然连这都知道?!抹去记忆是用系统交换的代价,他怎么会……我骇然抬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是了,他是清渊仙尊,是站在此界巅峰的存在之一。系统虽然神秘,但其力量表现形式,或许在这些尊者眼中,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是。” 我承认了,声音干涩。在他面前,隐瞒似乎已无意义。“为何?” 他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为何?为何要复活夏夕,又为何要让他忘记一切?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不是这一世的记忆。而是……上一世,属于那个“夏曦”的,破碎的、带着血色与冰寒的记忆碎片,随着清渊仙尊的气息与追问,猛地冲破了某种束缚,汹涌地撞入我的脑海——
那是上一世,血月之夜前三年。“夏曦”,因为一次意外,失足跌落了凌云宗后山最险峻的“万丈冰渊”。那里是宗门禁地,常年罡风肆虐,寒冰刺骨,更有天然迷阵,金丹以下修士进入,九死一生。在冰冷的深渊中挣扎,绝望蔓延。就在灵力耗尽,意识即将被冻僵吞噬的瞬间,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九天落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容颜绝世,却冷得像万年不化的玄冰。是清渊仙尊。他那时似乎只是路过,或许是冰渊深处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看一块石头,一根枯草。然后,他转身就要离开。
“救……救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微弱的呼救,手指颤抖着,想要抓住那一片即将消失在风雪中的衣角。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又看了她一眼。这次,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或许是因为她眼中那抹濒死却依旧不甘的倔强,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一挥。
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包裹,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修复了她冻伤的身体。下一秒,她已稳稳站在了冰渊之上,而那道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怀中,多了一枚触手温润、雕刻着简易防护阵法的寒玉佩。那是他留下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偶遇”的,是高高在上、几乎从不露面的清渊仙尊。她资质低下,是出了名的废灵根,在宗门备受冷眼。但那枚寒玉佩,却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隐秘的念想。她开始疯狂地修炼,哪怕进展微乎其微,也咬牙坚持。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清渊仙尊的一切,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一次,宗门为选拔有潜力的弟子聆听仙尊讲道,设下试炼。那试炼对修为要求不高,却极其考验心性与悟性。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拖着炼气一层的微末修为报了名。
所有人都嘲笑她不自量力。试炼中,她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对那抹白色身影近乎执念的向往,竟然真的……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地,闯过了重重关卡,成了最后的十名优胜者之一。
当清渊仙尊那清冷如冰泉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传道殿中响起时。虽然只是最基础的炼气法门讲解,对她而言却字字珠玑。
讲道结束后,其他弟子纷纷离开。她却跪在殿中,鼓起毕生勇气,对着空无一人的主位道出心声。“弟子夏曦,资质愚钝,蒙仙尊昔日相救,赐玉护身,感激不尽。今日聆听教诲,如醍醐灌顶。弟子……弟子愿终身侍奉仙尊左右,以报大恩!”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少女孤注一掷的虔诚和卑微的渴望。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她心灰意冷,以为仙尊早已离去,不会理会她这等蝼蚁时,那清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依旧隔着遥远的距离,不带任何情绪。“你灵根有异,非是寻常废灵根。勤加修炼,或有转机。至于侍奉……本尊不需。那枚寒玉,好生戴着,可保你在宗门内,不受低阶邪祟侵扰。”
“去吧。”话音落下,一道微光落入她手中,是一枚记载着基础宁神静心法门的玉简。那是她距离他最近的一次。虽然未曾得见真容,但那几句话,那枚玉简,却成了支撑她在无数白眼和嘲讽中,继续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血月之夜。那时,她已被秘密选为“容器”,体内被种下了某种禁制,修为被强行催化,痛苦不堪。她隐约察觉到了阴谋,却无力反抗,心中唯一的念想,是再见仙尊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真的偷偷潜入了清渊仙尊闭关的“雪魄峰”外围。那是禁地中的禁地,她刚一靠近,就被强大的禁制所伤,吐血倒地。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一道熟悉的、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清渊仙尊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之中。他看着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是你。” 他认出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不解?“你身上……有魔种气息。谁为你种下的?”
她想回答,想求救,想告诉他一切。但体内的禁制瞬间被触动,剧烈的痛苦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蜷缩起来。清渊仙尊伸出手指,隔空一点,一道冰蓝色的灵力没入她体内,暂时压制了禁制的发作。“此禁制与魔道有关,已与你神魂相连,强行拔除,你会魂飞魄散。” 他收回手,声音冰冷地陈述着事实,“种下此禁制之人,所图非小。你……已是弃子。”
弃子……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她抬头,看着风雪中那张依旧完美、却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容颜,眼泪混合着血水,滚滚而下。
“仙尊……救我……我不想……死……” 她哀求着,声音破碎不堪。清渊仙尊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映出她狼狈不堪、濒临绝望的模样。许久,他才缓缓道:“本尊修太上无情道,不问俗世因果。你之劫,乃你自身缘法,亦是……定数。念在昔日一面之缘,本尊可让你……走得安详些。”
说完,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冰蓝的光芒,那光芒纯粹而冰冷,不带丝毫杀意,却代表着永恒的寂灭。“仙尊……若有来世……曦儿……不想再这么没用了……”她低声呢喃,缓缓闭上了眼睛。预期的终结并未到来。那点冰蓝的光芒,在即将触及她眉心的瞬间,停滞了。
清渊仙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苍白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还有那眉宇间,至死未散的、一丝不甘的倔强。许久,他收回了手,冰蓝光芒消散。
“罢了。”他叹息一声,那叹息轻得如同雪落无声,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也未必明了的情愫。“这缕【雪魄】,予你。可保你一缕残魂不灭,遁入轮回。至于来世……好自为之。”一点冰蓝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微光,自他指尖剥离,没入她的眉心。
下一秒,他拂袖转身,身影融入漫天风雪,消失不见。而她的身体,也在那缕雪魄精魂的包裹下,缓缓化作无数冰蓝色的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我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戈壁之上,清渊仙尊就在眼前。但冷汗,已浸透了内衫,心脏因为那些突如其来的、属于另一个“夏曦”的悲恸与绝望,而剧烈抽痛。
原来……是这样。上一世的“夏曦”,竟然对清渊仙尊抱着那样卑微、虔诚、却又无望的倾慕。而他,对她……或许有过一丝极其微末的怜悯,一丝因她“倔强”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承认的触动,最终,在她必死的绝境中,给了她一缕轮回的希望。那缕“雪魄”……难怪我融合残魂后,对冰寒属性灵力有着天然的亲和,丹田微光中也带着一丝极淡的冰蓝。原来根源在此。我抬头,再次看向清渊仙尊。这一次,目光复杂了许多。
“仙尊问弟子,为何要复活他,又为何要让他忘记一切。”我缓缓开口,声音因为残留的记忆情绪而有些沙哑。“因为,弟子不愿他再为弟子牺牲。不愿他背负着沉重的记忆和愧疚,继续活在痛苦和危险之中。”
“希望他平安喜乐,哪怕这份喜乐里,不再有我。这,就是弟子的‘为何’。”清渊仙尊静静地听着,冰封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周围那几乎冻结空间的寒意,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丝。他看着我,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冰渊中倔强的少女,那个在传道殿中卑微的弟子,那个在雪魄峰下绝望闭眼的“容器”……
“你终究……不是她。” 他低声道,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弟子不是她。” 我点头,语气坚定,“她是她,我是我。她有她的执着与悲哀,我有我的选择与道路。”清渊仙尊沉默了片刻。忽然,他抬起手,却不是向我索要魔阵碎片,而是凌空一点。一道冰蓝色的灵力,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瞬间没入我手腕上那灼热的血色契约印记中。“!” 我猝不及防,只感觉一股清冽到极致、也强大到极致的冰寒力量涌入,瞬间将那灼热的痛楚镇压、抚平。印记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虽然依旧存在,但那撕心裂肺的感应消失了。
“此契约因强行维系,本已不稳。方才应是契约另一端正遭遇强烈神魂冲击,引动反噬。” 清渊仙尊收回手,语气平淡地解释,“本尊以【镇魂印】暂时封镇了契约的躁动,可保三月无虞。三月之内,他可无恙。”我愣住了。他……在帮我?帮夏夕?“仙尊……为何……” 我难以置信。清渊仙尊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记载着基础宁神法门的玉简,和另一个看起来更古朴的冰蓝色玉简,一并凌空推到我面前。“此乃《冰心诀》前三层,与《太乙生息篇》同属温养之道,可助你稳固神魂,调和体内驳杂气息。”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我,“魔阵碎片,既是你取得,便由你保管。但需谨记,魔道之物,诡谲难测,好自为之。”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在数里之外,再一步,便彻底消失在戈壁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我一人,握着两枚冰凉玉简,站在原地,心绪如同这戈壁上的乱风,久久无法平静。
手腕上,冰蓝色的镇魂印微微散发着凉意,安抚着契约残留的波动,也暂时安抚了我焦灼的心。
夏夕暂时安全了。我握紧了玉简,望向凌云宗的方向。哥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