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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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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将买来的东西随手放在玄关。夏雯女士一眼瞥见,火气顿时上来了:“找死啊你?一回来就乱扔!”
我立马换上笑脸,凑过去撒娇:“母亲大人,我这不是太累了嘛……”
夏雯女士瞪我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我趁机溜回房间,整个人扑进棉绒绒的床铺里,仰面望着天花板。
谢逢舟。
这名字在唇齿间绕了一圈,真好听。
其实谢逢舟并没有把我们送到楼下——小区保安不让外来车辆进入。等我们下车时,雨已经停了,天边甚至透出些微光。我望着她黑色的车影一路向前,直到彻底消失在转角。
她住在哪里呢?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边的超市?
思绪正飘着,手机响了。是陈薇。
我按下接听,开口就骂:“你有病啊?”
我们之间向来如此,互骂不过是日常问候。
陈薇在那边笑:“怎么,打扰你想你的‘小情人’了?”
“什么小情人!”我一下子坐起来,“你别乱说人家。”
虽然我和陈薇平时没少议论别人,但那多是针对真正讨厌或无事生非之人。谢逢舟不一样——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被我们拿来调侃?
“我们不能这样谈论别人。”我的语气严肃起来。
陈薇顿了顿,大概也意识到不妥:“好吧好吧……对了,你想好转什么专业了吗?”
“这才大一上学期,急什么?”我重新躺回去,“还有四五个月呢。”
“我想提前准备嘛。”她说,“你到底转不转美术?”
我沉默了一会儿。
画画是我从小的梦想。小时候我总抱着素描本涂涂画画,夏雯女士那时还会夸我有天赋。可长大后她变了说法:“当画家会饿死的,不如学医,以后家里人生病还能照应。”
我瘪嘴反驳:“医生不能给亲属看病。”
她笑着摸摸我的头:“是啊。”
可那笑容里没有让步。
“我可能先考过四六级再说。”我最终这么回答。
陈薇在电话那头叹气:“你要真转美术,阿姨非骂死你不可。”
“那你还问。”我翻了个白眼,“再说吧。”
陈薇说她也不知道转什么好,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我随口说:“要不转物理?”
“算了算了。”她连忙拒绝,“我再想想……反正还早。”
我火气又上来了:“你知道还早还来问我?纯粹折磨我是吧?”
她笑得没心没肺:“不闹你了。对了,情人节过后就开学,二月十五。”
“还不如情人节当天开学。”我嘀咕,“反正我没对象。”
“也就差几天嘛。”
又闲扯了几句,我才挂断电话。
浴室里水声哗哗,热气蒸腾。我换上睡衣走出来,把买的东西一样样收进房间。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好在冬日里能整天开着中央空调。我习惯只穿单薄睡衣在客厅晃荡,有时看看电视,有时什么也不做。
夏雯女士不知去了哪里。父亲宋玉军通常下班很晚,到家时我和母亲多半已经睡了——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其实我常失眠,每个房间隔音虽好,但我总会在深夜溜出去透气,那时总能听见厨房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父亲在给自己煮泡面。
有时我们会碰面,他就问:“吃了没?”语气里的关心是真的,只是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距离。
今晚却格外清冷。我打开冰箱,偷偷取出藏着的冰可乐,仰头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说不清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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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返校日。
宋玉军开车送我到学校。我们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当年本有机会去更好的大学,但我怕适应不了远方,最终选了本城这所。说来也巧,我们家这一带算是风水宝地,这所大学也是省内顶尖,不少外地学子梦寐以求想考进来。
北城的二月已悄悄步入春季。阳光明媚洒在脸上,是温暖的;风依然料峭,但拂过面颊时,已带上了些许温润。
我站在校门口的人潮中,等陈薇。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我差点掏出手机给她连打十几个电话——当然是为了骂人。就在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她终于出现了,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下子灭了我大半火气。
“我前几天又去超市了。”她缓过气就说,“没见到谢逢舟。”
“你跟踪人家干嘛?”我皱眉。
“我觉得吧,有缘的人总会再见。”陈薇说得笃定。
其实这些天我也想过要不要去超市。但最终觉得,刻意为之反而没意思。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
除了情人节那天。
二月十四日,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家超市。那天很冷,她却穿着宽松衬衫叠穿针织马甲,下身是高腰阔腿裤,衬得身形修长挺拔。明明该是温暖柔软的搭配,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清冷感。
像冬日枝头未化的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情人节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高级餐厅门口排起长队。她却独自一人,推着购物车慢慢挑选。那一瞬间我莫名想到“贤妻良母”这个词,随即又在心里鄙夷自己——这念头实在太过时。
但也因这一点,我隐约猜到她应该是单身。
那天我们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对视。我只是远远看着,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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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窗外天色湛蓝,偶尔掠过几只归鸟。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铺在身上,仿佛镀了层柔光。
我却觉得有些刺眼,于是抱起书挪到角落的阴影里,继续读那本《什么是启蒙》。
我向来不爱看书,尤其是哲学类。可那天在书架间偶然瞥见它,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伸手取了下来。
大一课业虽不算太重,于我而言却也没多少闲暇。好在图书馆可以借书,我登记了两周的期限——这是我给自己的最长底线,生怕忙起来便将它遗忘。
陈薇看见我从图书馆带回这本书,瞪大了眼睛:“天,你居然也会看书?”
“人总有想看书的时候。”我白她一眼,“你试卷写完了?”
“杀人诛心啊!”她哀嚎,随即眼睛一转,“要不借我抄抄?我还能帮你改错题呢。”
“想抄直说。”我笑起来。其实陈薇比我忙得多,她整天替导师打杂,作业常熬到凌晨三点,居然还能给自己加码两张试卷。
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导师格外青睐她。后来隐约明白了:大概因为她好说话。
这份“好说话”,在感情里也曾让她吃尽苦头。高三那年她压力太大,谈了一场恋爱,以为能走到最后,差点为此放弃高考。直到对方毫无征兆地删光所有联系方式,她才猛然清醒。我想,若不是那场荒唐,以她的成绩本不该与我同校。
有时竟想谢谢那个人——否则大学四年,我大概真要孤身一人了。
可心底,还是为她觉得可惜。
而我呢,从小到大没真正谈过一次恋爱。心动过,但也只是心动罢了。
不是没有人表白,可我一个都没看上。偶尔觉得生活乏味,就埋头刷题,做完几章,倒也充实。
陈薇还在抄试卷,我已将书读了大半。我阅读速度向来快,却偏偏不爱读书。医生说这或许是一种注意力障碍,我倒觉得,只是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书而已。
用纸片夹好正在读的那页,我抽出旁边的素描本,信手画了起来。
笔尖随心意游走,回过神时,自己都吃了一惊——画的是初遇谢逢舟的那一幕。那时我多希望有光落在她身上,可此刻手边没有彩笔,画不出那抹虚幻的光晕。
陈薇瞥了一眼:“画得挺好看。”
我想说:可惜没有光。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想画谢逢舟了。每次提笔,她的模样总浮现在眼前,可每次又悄悄放下笔——大半是因为怯懦,小半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可今天,我还是画出来了。
——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里,我读完了两本书,刚好在借阅期限内。
本以为会像陈薇一样忙得昏天黑地,没想到先被琐事吞没的是她。
她忙到恍惚,几次嘟囔“想回家了”。
我说:“那就回吧。”
于是我们决定回家一趟。
可我预感回家并不会轻松——一个月过去,四六级和转专业的压力日益逼近,还有爸妈那一关。
陈薇倒不愁。听说她这个月已经冲刺过了四六级,眼下只需考虑转专业的事。我听得几乎吐血:“你不要命了?”
“命当然要。”她说得云淡风轻。
回家其实还有另一个隐秘的期盼:我想去那家超市,看看能不能再遇见谢逢舟。
到家后,我把行李往房间一扔就溜下楼,徒步走向超市。
三月天气,街上人不多,透着股冷清。或许本就不是适合出门的日子。
我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地逛过每个区域,最后停在鲜花区。这家超市确实大,什么都有。
洁白的雏菊开得正好。我有些恍惚——还没到季节吧?或者是我记错了节气。
正出神,一双手伸过来,从花丛中挑出几枝雏菊。我抬头,对上谢逢舟含笑的眼睛。
“你好呀。”她声音轻柔,“没想到又见面了。”
我还是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撒娇般的软糯,却说不出具体。
“确实好久不见。”
“要不要一起逛?”
美人相邀,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们并肩走着,她轻声说:“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
我有些疑惑:“生活中本来就不太容易天天遇见同一个人吧。”
“不一样。”她摇摇头,没有解释哪里不一样。
我说:“我上学去了。”
她略显诧异,似乎没想到我还是学生。其实我看她也不像无业之人,周身有种从容的气度。
“我今年十九,大一。”——其实还没满十九,我的生日在十二月。
“我二十八了。”她微笑,“初见时,还以为你是刚毕业的。”
我隐约觉得,她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
不知该接什么,只好沉默。
她又寻了些话题,我一一应着。临走时,她将一枝白色雏菊轻轻递给我。
依旧含着笑,她问:“是不是很奇怪,这个时节怎么会有雏菊?”
我说:“是有点。”其实我更想问,那么多花,为何偏偏是雏菊?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喜欢雏菊。它们看起来小小一朵,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后来我想,她或许就是一朵雏菊。
在并非属于她的季节里,静静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