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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003 ...

  •   在家待了几天后,我终于如愿返校——总算不必再听父母日复一日的念叨了。

      我与谢逢舟依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上次分别时她说:“等下一次遇见,我会主动加你微信。”

      于是我开始期待下一次相遇。

      会在哪里呢?还是那家超市吗?

      还没来得及设想更多可能性,现实的忙碌便扑面而来。这个月必须把四六级考过,还要和陈薇一起帮导师和老师们处理杂事——所谓“帮忙”,于我而言多半只是去露个脸,混个眼熟。我不善言辞,说话又太过直接,上次就差点搞砸。

      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陈薇匆匆跑来,喘着粗气说:“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看她焦急的模样,我二话不说便跟去了。

      我们走进一位教授的办公室。这位教授酷爱书画,整个房间布置得像间雅致书房,满墙书籍间穿插挂着各式画作。我正想和陈薇吐槽这过于用力的艺术氛围,她却悄悄拉住我衣角,低声说:“这位教授会在学校待很多年,除非她自己不想干了。”

      我顿时警醒,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可教授偏偏要人出丑——她拿出自己几幅画作摆在我们面前,说是看过我的画,觉得很好,想请我“指点指点”。面对那实在称不上精妙的笔触,我迫于对艺术的诚实,轻声说了句:“有点丑。”

      教授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陈薇连忙打圆场,说我不是故意冒犯,并提议让我重新画一幅作为赔礼。我那时隐约觉得像是被演了一出戏——想要我的画直说便是。按教授的构思,我重新画了一幅。笔触细腻,形神兼备,完全契合她的想象。教授这才气消,却不忘告诫:“下次别再这样说话了。”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审美,从不愿违心奉承。最终之所以妥协,是因为陈薇私下好言相劝,细细分析利弊。为了她,我应了下来。

      自那以后,我学乖了些。每次需要发表意见前,都会先声明:“我说话比较直,请多包涵。”大家听到这句开场白,总会露出紧张的神情,直到我把话说完,才如释重负。

      我的“直”并非口无遮拦。更多时候,我会先说“这里可能不太对”,再耐心解释缘由——这是经历几次教训后,我摸索出的最妥当的说辞。

      当然,也有实在忍不住想爆粗口的时候。不过这样的时刻不多。

      我并非只会画画。数学是我擅长的领域,逻辑推理常让我沉浸其中。至于英语——听过我口语的人总会不自觉鼓掌。陈薇曾调侃,说我哪天若真缺钱了,当个翻译官绰绰有余。

      不过那只是玩笑。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

      ---

      和陈薇一起忙系里的事务时,我对她说:“我想以后每周五回家。”

      陈薇瞪大眼睛:“你疯了?周末常有讲座和活动,你会错过很多资源。”

      我嬉皮笑脸地说:“不要太想我哦。”

      她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会想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其实明白——陈薇朋友很多,认识的人脉也广,可偏偏喜欢和我腻在一起。大概是因为我让她感到安心,能让她放下戒备,坦诚相待吧。

      但我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笑道:“想我的话,记得打电话。”

      “我那么忙,哪有空给你打电话?”她佯怒,“又不是见不到了。”

      看她这般反应,我反而安心了。周五下午,我悄悄离校,没有通知父母。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在上班。为了避免他们反对我频繁回家,我选择先斩后奏——等安稳坐在卧室床上后,才给他们发了消息:“我回来了。”

      回复没有立刻到来。他们工作时从不看手机,总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这点上,我和他们截然不同。我崇尚随心所欲,常在吃饭时忽然想到题目的解法,于是抓过纸笔边吃边算,生怕灵感溜走。

      世间大多数“不可能”,对我而言只是“还没找到方法”。

      等待父母回复的间隙,我决定再去一趟超市。出发前问了陈薇是否需要带什么,她发来一张图片:“帮我买件这样的衣服。”

      图片里的款式和陈薇平日风格大相径庭——她总穿粉色衬衫搭保暖衣,外套也是粉羽绒服。而图上这件……我隐隐觉得,她可能又恋爱了。

      走进服装区时,我有些茫然。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自己买过衣服——不是网购,就是母亲代劳。归根结底,我不懂挑选。

      琳琅满目的衣饰在我眼中如同后宫嫔妃,而我像是被迫选妃的君王,每件都光彩照人,难分高下。这种窘迫感让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服务员正与另一位顾客交谈,已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此刻上前打扰似乎不太合适。我暗自希望能有另一个店员出现。

      “这件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越过我肩头,指向悬挂的某件衣服。紫罗兰的淡香萦绕鼻尖——很符合她的气质。

      有那么一瞬,我想就这样靠进她怀里。

      但我没有。因为她笑了。

      那笑声让我立刻清醒,甚至觉得她在故意逗我。

      “现在,可以给我联系方式了吗?”她依然笑着,眼睛弯成月牙。

      我永远猜不透,为什么她这么爱笑。

      我们就这样加了微信。看着屏幕上“你已添加了有一个舟,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的提示,我呼吸微滞——就这么简单吗?

      “刚才说的这件衣服,不是给我自己挑的。”我解释道,说完才意识到这个话题已过去五分钟,解释显得突兀又笨拙。

      “可我觉得它很适合你。”谢逢舟眨眨眼,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撒娇般的软糯。

      我像是中了她的魔咒,迷迷糊糊地跟着服务员的引导,试穿、照镜,最后竟真的买下了那件衣服。

      付款时还没什么感觉,等到收银员报出“一千元”的金额,我才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

      整整一千块!

      走出超市时,天空已泛起红晕。夕阳西下,暮色渐浓。

      谢逢舟去开车,让我在原地等候。其实我想说不用送——徒步回家只需半小时,我常当做散步;更多时候我会骑共享单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坐车的话,路程太短,说不了几句话。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穿过衣衫。手机适时响起“叮”的提示音。

      是父母的回复,简短两个字:“知道了。”

      几乎同时,谢逢舟的车停在了面前。我坐进副驾,先给父母回了个表情包,然后望向窗外。我向来喜欢夕阳——温暖、浪漫,适合与爱人并肩漫步。

      曾有一次,我和陈薇考完期末试,走在这样的暮色里。路过一对互相搀扶的老人,陈薇忽然说:“等我们老了,也要这样。”

      那时我没接话,心里却默默想着同样的事。

      “夕阳确实很美。”谢逢舟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一怔。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长发披散,几乎垂到腰间。今天的穿着随意慵懒,却反而衬得她轮廓柔和。

      我大概真的着魔了,不然怎么会连她的衣着都看得如此仔细。

      “我打算以后每周五都回家。”不知怎的,我把计划说了出来。

      “嗯,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她声音温和。

      “没必要说谢谢吧……”

      “你会对我说这些,说明你信任我。”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转回去看路。

      她说得对。我只会对亲近的朋友分享生活细节。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我没有问出口。

      车停在小区门口。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指了指我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她发来的消息:「希望还能再见。」

      我下意识点开她的头像——那是张她穿着吊带裙、捧着一盆白色雏菊的照片。笑容灿烂明亮,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那一瞬间我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她。

      她的朋友圈里,满是雏菊的照片,偶尔穿插几张她的生活瞬间。我偷偷长按,一张张保存到手机相册。做这件事时,心跳莫名加速,像在做坏事。

      太奇怪了。

      我的朋友圈空空如也,没有照片,没有动态。背景图是游戏《悠之空》的截图,配文是:“我们的心就像那天空一样,永不分离。”

      有时我也觉得这像是某种隐晦的宣告——哪个正经人会用这种当背景图?

      我的微信好友寥寥无几,从不愿随便添加。以前同学、老师、家长群都在父亲的手机里。每当有人要加我,我都推说没有微信:“要不你加我爸?”

      为此没少被嘲笑是“爸宝女”。而我总会笑着反驳:“你倒是想有人疼呢。”——这话常精准刺痛某些人的软肋。

      虽然事后总觉得抱歉。

      躺在床上,我反复思量,终于给谢逢舟回了条消息:「嗯,路上小心。」

      按下发送才恍然: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早该到家了。

      但她的回复还是来了:「谢谢」

      简简单单两个字,我却盯着看了好久。

      ---

      周末匆匆而过。周日晚,我提前返校。陈薇见到我,劈头就问:“衣服呢?”

      我这才想起那件一千块的衣服还在袋子里,压根没动过。

      “你该不会是……自己穿了吧?”她眯起眼睛。

      “怎么可能!”我急忙否认,“只是忘了。”

      把衣服递给她时,我终究没忍住:“你买这种风格,是……有情况了?”

      陈薇脸上一红,支吾着不答话。看来我猜对了。

      那周过得格外漫长。四六级的压力像悬在头顶的剑,导师布置的任务也多了起来。偶尔偷闲时,我会点开谢逢舟的朋友圈,看她新发的雏菊照片,或是她坐在咖啡馆窗边的侧影。

      周三下午,她竟主动发来消息:「这周末有空吗?我知道有家店的雏菊开得特别好。」

      我盯着屏幕,心跳如鼓。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才缓缓打下:「有空。」

      发送前,又补了一句:「不过周日晚上要回学校。」

      「那就周六。」她回得很快,附了个笑脸表情。

      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三月春光正好,玉兰花已绽满枝头。

      忽然觉得,这一周的忙碌,似乎都值得了。

      ---

      周六清晨,我特意早起。挑衣服就花了将近一小时——试遍衣柜里所有款式,却总觉得不够满意。最后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外搭米色开衫。镜子里的自己清新干净,只是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约在上午十点,市中心的花店。我提前十分钟到,她却已站在门口等候。

      今天她穿了杏色连衣裙,外套浅灰色针织开衫。长发松松编成辫子垂在一侧,鬓边别了朵小小的白色雏菊发卡。

      “等很久了吗?”我走近。

      “刚到。”她微笑,目光落在我脸上,“没睡好?”

      “有点。”我老实承认,“最近功课多。”

      她领我走进花店。扑面而来的花香清甜不腻,满目皆是各色花卉,而最显眼的,是摆放在中央大片大片的白色雏菊。

      “这家店是一位老朋友开的。”谢逢舟轻声说,“她专门培育四季雏菊,所以任何时候来,都能看到花开。”

      店主是位温和的中年女士,见到谢逢舟便笑着迎上来,两人熟稔地交谈了几句。我静静站在花丛边,低头轻触那些柔软的花瓣。

      “要不要挑几枝带回去?”谢逢舟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可以吗?”

      “当然。”她已拿起花剪,“选你喜欢的。”

      我选了五枝开得最盛的。她仔细修剪枝叶,用浅绿色包装纸和米白色丝带包扎好,递给我时的动作轻柔得像在交接什么珍宝。

      “谢谢。”我接过,花香萦绕指尖。

      走出花店,我们沿着街道漫步。阳光温暖,春风和煦。她问起我的学业,问起画画的事,问起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说到画画时眼睛发亮,说到数学逻辑时条理清晰,说到讨厌的科目时皱眉撇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怎么了?”她察觉我的停顿。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不会。”她摇头,眼里有真诚的笑意,“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她点拿铁,我要了热可可。聊起彼此的生活——她说自己毕业后做过几年设计,后来才转为自由插画师;喜欢旅行,最爱去偏僻的小镇;养了一只猫,名字就叫“雏菊”。

      “所以你真的……很喜欢雏菊。”我看着杯中升腾的热气。

      “嗯。”她搅拌着咖啡,“小时候家里种过一片。冬天别的花都谢了,只有它们还开着。虽然小,却很顽强。”

      她说话时,侧脸在午后的光里显得格外温柔。我忽然想起自己画的那幅没有光的画——此刻,阳光正真真切切地洒在她身上。

      “其实……”我犹豫着开口,“我画过你。”

      她抬眼看我,微微惊讶。

      “第一次见面之后。”我补充道,声音渐小,“不过画得不好。”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问,语气里满是好奇。

      我翻出手机相册,找到那张素描的照片。她接过手机,看了许久。

      “画得很好。”她说,指尖轻触屏幕,“只是……为什么没有画光?”

      我一怔。

      “那天在超市,你站在货架前。”她慢慢回忆,“顶灯的光照在你头发上,有一圈很柔和的光晕。我以为你会画那个。”

      原来她也记得。记得那么仔细。

      “我……”我张了张口,最终老实说,“那时候没带彩铅。”

      她笑了,把手机还给我:“下次,我送你一套。”

      “不用……”

      “就当是见面礼。”她坚持,“或者说,谢谢你的画。”

      那天的分别来得很快。下午她接到工作电话,需要赶回去修改稿件。送我回家的路上,她问:“下周末还回家吗?”

      “回。”我毫不犹豫。

      “那……再见面?”

      “好。”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抱着那束雏菊下车,弯腰对车窗里的她说:“开车小心。”

      “下周见。”她挥手。

      我站在路边,直到车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往家走。

      怀里的雏菊在春风里轻轻摇曳。洁白的花瓣边缘染着极淡的绿,像是春天特意留下的吻痕。

      手机震动,是她的消息:「今天很开心。」

      我低头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一句:「我也是。」

      走到楼下时,又一条消息跳出来:「你的画,可以发原图给我吗?」

      我停下脚步,背靠墙壁,慢慢打字:「为什么想要?」

      这次她回得很快:「想当屏保。」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耳根发烫。我找到原图,点击发送。

      几乎同时,她也发来一张照片——是刚才在花店,我低头选花时的侧影。阳光穿过玻璃窗,在我的发梢停驻。

      「扯平了。」她附言。

      我忍不住笑出声。

      抱着花束上楼时,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雏菊的清香一路相随,仿佛整个春天都被我拥在怀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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