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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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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至,凤凰城内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与平日稍稍有些不同,花圈、烛火、纸钱等物品在此间陆陆续续出现在各大商铺内,有些整齐的摆在道路两边。
“小姐啊,真走不动了……”知夏追了一会没追上,见霍时煦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她有些脱力,只好停下脚步扶墙歇一歇。
四下无人,青天白日也显得阴森森的。
四周静悄悄,回想起刚刚经过的街道,知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双手抱着行李合十,嘴里嘟囔着:“阿弥陀佛。大白天的,冤有头债有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话音未落,突然一双大手从身后包裹而来,知夏口鼻被摁死,一股馨香瞬间漫入。
“呜呜%&*……”知夏心道不好,下意识挣扎。
转瞬间,药效散发,知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晕之前,知夏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被绑架了!
另一边,霍时煦被崔宸玉长手拖拽着,快步穿梭于城内,七弯八绕,仿佛没有尽头。
良久,崔宸玉站定,松开霍时煦的手。
手心的温热缓缓消失,霍时煦打量四周,这条巷子十分偏僻,整条巷子就这一个客栈,看起来不大不小,却整洁安静,还有淡淡的药香自门内传来。
“那个客栈,有问题的。”崔宸玉一改往日的神情,认真与霍时煦的双眼对视,“你们不该去。”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半垂着,薄唇微抿,高高的眉骨恰好阻挡住直射下来的光线,额间的鸽血石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锋利、耀眼、又危险。
崔宸玉不笑的时候,其实很不近人情。
霍时煦心头微动。
见他神情严肃,思考片刻,朝他点了点头,回了一礼——
【多谢提醒】
她想招呼知夏离开,方觉身后长巷空空荡荡,寂静一片。
人不见了。
昨日一夜暴雨,如今骤雨初歇,巷口屋檐拐角的瓦砾中积攒着的水流顺着缝隙一滴一滴坠落在巷口青石砖上,绽放如烟花。
霍时煦长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裂痕,转头便要沿原路返回寻人。
似是知她所感,崔宸玉道:“先进去,从长计议。”
多年未整修的旧门吱呀摇晃着,素白修长的手指拉住了崔宸玉的手臂。
崔宸玉一愣。
她写——
“知夏失踪,性命攸关,来日有缘再见。”
简明扼要,霍时煦提腿便走。
螽离正在小院内勤勤恳恳地熬着药,见到霍时煦并没有意外,笑着挥手:“又见面啦!”
霍时煦面色焦急,来不及寒暄,她冲螽离点了点头,步履匆匆。
“诶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凤凰城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先听我说!”霍时煦耳后传来一阵清脆铃响,是崔宸玉腰封流苏银坠相撞的声音。
去路被拦住了——
“真是难缠。”霍时煦内心吐槽,但好歹是救命恩人,总不能真的出手伤人。
耐着性子,霍时煦停下脚步,长身玉立,静待崔宸玉开口。
“凤凰城内势力盘根错节,我也只是了解到冰山一角。但你的侍女失踪,与幽楚轩脱离不了干系。”
“或许你需要我的帮助。”崔宸玉微微歪头,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霍时煦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崔宸玉指了一个方向。
霍时煦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总是说半句藏半句。
可奈何确实人生地不熟,霍时煦无奈地耸肩,深深叹了一口气。
本地人总有本地人的办法吧。
看在他救过自己性命的份上,姑且再信他一回。
因为地势的原因,苗疆常年温度宜人。春意荡漾,群山环绕,微风混着青草的气息清爽至极。
霍时煦行进速度很快,知夏已经失踪一个时辰了,多拖一阵就多一分危险,她等不起。
脚步不停,望着前方掠过的残影,崔宸玉身形修长,宽肩窄腰,背影穿梭在城间也像一道靓丽的风景。
若是能说话就好了。
霍时煦心想——
这样就不用再听这位救命恩人故弄玄虚了。
——
她并不是先天就口不能言。
事情发生的那一年,她年纪尚小,当年是为何突然落水,现在早已记不清。
只记得总是视线模糊,半睡半醒,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待彻底清醒后,她再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母亲身边的嬷嬷告诉她,她高烧反反复复地烧了五天五夜。母亲硬生生在崇徽宫跪了三天,太后这才解了禁足,容许母亲来照料她。
母亲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忍一时意气,这才没有保护好年幼的她。
高烧烧哑这件事情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可倾尽整个太医院之力,也未能查出结果。
太医院会诊了大半年,只留下一句——郡主身体尚可,若是好好将养,说不定有一天自己就好了。
母亲听罢,大发雷霆,将这群太医院的庸医全都赶出了长明宫。
父亲远在漠北,成天大小战役打个不停,回朝日子少之又少。
小小的她并不想母亲沉浸在自责的状态里无法自拔,白日里总是强装没事,希望以此能宽慰母亲一二。
背地里,却偷偷地在床上无声哭了一个又一个长夜,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几升。
八年来,母亲从未放弃重金寻觅各地名医,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还是不起任何作用。
得到的答复出奇的统一——体内查不出任何毒素,身体十分康健,除了口不能言,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能习武。
再后来,她慢慢就习惯了。
一次次的希望燃起,又被浇灭,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彻底认命了。
她是靖朝的长宁郡主,地位显赫,倍受宠爱。
这也许是老天爷给予她生来便如此幸福的代价,她想。
——
“到了!”崔宸玉稳稳落地。
霍时煦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躲闪不及直直撞向崔宸玉后背,受力弹开向后仰去。
崔宸玉迅速反应,想要拉住失去平衡的她,可伸手太晚,反被带得直直向地面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崔宸玉见离地面越来越近,果断松手,潇洒起身。
只是苦了霍时煦的屁股——摔了个屁股墩。
霍时煦咬牙,拍拍屁股站起来。
她不说阅人无数,但自小在深宫中长大,也算是对人性有基本的了解。
但面前这人,她一丁点都看不明白。
谢礼收了,话是一句不带听的;爱故弄玄虚,偏偏又总是笑眯眯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霍时煦五指握成拳,只在身侧上下晃了晃。打量四周,只见崔宸玉将她带到一个广阔的院子门前,门闩斜斜挂着,从门外向内看,似乎没有人烟,她随即快步向前,没怎么费力便将门推开。
霍时煦脚步一顿。
院内男女老少成群,成圈状蜷缩在各个角落,衣不蔽体,浑身上下伤疤血污混着黑泥。听到门开声响,如同惊弓之鸟般互相围抱着缩紧身体,低眉顺眼,不自觉地颤抖着,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又来过了?”崔宸玉面色凝重。
“又?”霍时煦斜靠在门口,听到崔宸玉语气熟稔,挑了挑眉。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名年纪稍大的妇女忙不迭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崔宸玉面前,“阿宸,我求你救救年年,她还那么小……”她不停地磕着头,刻意地压抑着哭声,“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随跪下,卑微地乞求着崔宸玉。
角落里有一个用茅草和残破的木板草草搭就的,尚不能被称作一间“屋子”的地方。
一名老者拄着一跟木杖,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从棚内走出,冲众人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你们不要为难他。”
“孩子,你帮我们的已经足够多了。”老者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崔宸玉快步上前,轻轻地将手覆盖在老者拄着木杖的手上。
老者顿了顿,另一只手在腰间褴褛的破布中擦了又擦,这才轻柔地在崔宸玉手上拍了拍,道:“是大人物选中了她,是那孩子的命!咳咳——”
崔宸玉连忙轻拍他的背脊,为他顺气。
半晌,咳嗽声渐消,声音轻而无奈道——
“也是我们生来的命。”
暮色降至,残阳如血。世道艰险,民生多贱。
这样的穷苦人家,霍时煦在宫中见过不少。他们有的为父母、有的为兄弟姐妹、也有的为自己。归根结底,不过是想在这不安稳的乱世中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霍时煦看了看月色,转身欲走。
知夏生死未卜,她已浪费了许多时间。
看来此地并不能给予她需要的信息,那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
“我这是在哪?”黑暗中,知夏悠悠转醒,摇了摇依旧有些昏沉的头。
这一处并无烛火,唯有顶上铁窗的缝隙透进一丝丝的月光。借着这缕月光,知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是地牢。
“客官您醒啦!”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些熟悉。
一旁的角落里一盏烛火点亮,微微摇晃着,透出一张笑得满脸褶皱的脸。
“啊——”知夏吓了一跳,猛地后退。
顷刻间,好像踩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向后摔倒。
她下意识伸手撑地,摸到一丝突起,触感冰凉,似是刚刚踩到的东西。
烛火靠近,映照出知夏一侧面庞,掌柜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夏也看清了手边的东西。
——是一只断手。
知夏双眼瞪大,呼吸急促,连滚带爬地靠近地牢角落,左右手交叠死死捂住双唇,这才没叫出声。
掌柜的得意地笑了笑,咂了咂嘴,似是对知夏的反应十分满足。
未留只言片语,掌柜的转身带着烛火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徒留她于无边黑暗中。
滚烫的泪珠大颗落下,知夏小声啜泣:“小姐,庄熠,你们可要快点来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