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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狐落平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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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猛地回过神时,正瞧见姚衔月被紫藤藤蔓狠狠抽中,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从半空坠落。
她心口骤然一紧,心里还惦记着与他的交易,急忙拨开围拢过来、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妖群,快步冲到姚衔月身边,指尖颤抖着探上他的腕脉。
指尖传来清晰的搏动时,沈望舒高悬的心才重重落了地,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妖族体魄强悍,只要气脉不绝,便尚有转圜余地。
她定了定神,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对周遭那些被掀翻摊子、虎视眈眈的摊主,敛衽躬身,行了个标准的礼。
“不好意思各位,这位是我朋友。他自外地而来,初入这般热闹的集市,不知此地禁空的规矩。诸位的损失,我尽数赔偿。”
她话音一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又恳切道:“只是他如今伤势颇重,还请哪位好心的道友搭把手,速去寻个医师过来。等他伤势处理妥当,我们再一一清算。”
好在沈望舒平日里常来草妖集市采买炼器材料,不少摊主都与她打过交道。
此刻见是她出面担保,几个相熟的摊主便率先应下,周遭那些躁动的怨气也平复了不少。
有热心的小妖应声去寻医师,沈望舒便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姚衔月清理压在身上的碎石与断裂的木架。
刚搬开两块碎石,身下的人便挣扎着要起身。
沈望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急恼:“别动!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挨了紫藤一鞭,骨头说不定都裂了。现在乱动,只会加重伤势。”
好不容易将人按捺住,沈望舒刚喘口气,手下的人又不安分地动了动,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小心……”
声音低得像蚊蚋,沈望舒连忙俯身凑近:“什么?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察觉到掌心下的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腕脉的搏动也愈发紊乱。
沈望舒心弦瞬间绷紧,猛地抬头朝人群扬声喊道:“劳烦哪位再去催一催医师!”
她重新低下头,伸手握住姚衔月冷汗涔涔的手,放柔了声音安抚:“医师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放心。”
沈望舒只当他是伤重后怕,又软声安慰道:“草妖集市的医师个个医术精湛,定能治好你的伤,别怕。”
她却不知,姚衔月此刻早已被折磨得濒临崩溃。
身后追兵的气息越来越近,耳畔是她温软的声线,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浅的草木香。
他藏在发间的狐耳不受控制地轻颤,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
“小心,有人追杀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几道粗嘎的喊声破空而来,沈望舒面色一凝,霍然转身。
“在这!”
“可让我们好找!”
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正蛮横地拨开围观的妖群,气势汹汹地往里挤。
“那小狐狸,给老子逮到了吧!” 领头的妖怪化形已臻完善,面相却格外丑陋,脸色土黄如泥,眼球向外凸起,活脱脱一副鱼妖的模样。
他狞笑着将手中利刃抛出,朝沈望舒当头劈下。
沈望舒腰身猛地向后一仰,堪堪避过锋芒,同时抬手拔下鬓间发钗,屈指一弹。
那枚小巧的发钗破空而去,在空中骤然变形放大,化作一口流光闪烁的琉璃罩,兜头将一众妖物尽数笼在其中。
唰 —— 一道凌厉破风。
沈望舒足尖点地,向左侧翻身闪避,却见那鱼妖操控利刃折返,狠狠斫在琉璃罩壁上。
金铁交击之声震耳,罩壁上迸溅出点点星火,却始终纹丝不动。
见强攻不破这罩子,鱼妖双目赤红,索性调转锋芒,将目标死死盯住了罩子的主人。
他双手急速结印,驱动利刃裹挟着更凶戾的妖气,朝着沈望舒猛劈而来。
好在妖族向来不精法器操控之术,这鱼妖的手法更是拙劣。
沈望舒不慌不忙,再拔下一支玉簪掷出。簪子在空中同样化作一方小罩,精准地将那柄利刃困在其中。
摆平了这波攻势,沈望舒才俯身下去,继续查看姚衔月的伤势。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凡人也敢多管闲事?快放开我们!不然等老子出去,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鱼妖气急败坏地拍打着琉璃罩,罩壁流光晃动,稳稳的将他罩住。
沈望舒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便转回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清理姚衔月身上的碎石木屑,指尖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他。
不过片刻,草妖集市的护卫便与医馆医师一同匆匆赶来。
沈望舒指尖轻捻,那困住众妖的琉璃罩应声敛去光华,化作莹白的发钗,被她慢条斯理地插回鬓间。
“医师,他伤势如何?” 她迎上前,语气里带着易察觉的急切。
“紫藤鞭力道狠戾,竟牵动了他的旧伤。” 医师收回把脉的手,眉头微蹙,“得赶紧送医馆接骨,再晚些,错位的骨头怕是要长歪,届时只能敲断重接。”
说罢,医师俯身微微用力,将姚衔月从堆积的废墟中搀了出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沾在他衣袍上的碎石木块簌簌滑落,看得沈望舒心头一紧。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医师身后,脑子里却飞速转动起来。
紫藤鞭牵动旧伤……
姚衔月是堂堂妖皇幼子,自幼金尊玉贵娇生惯养,怎会落下难以愈合的旧伤?还有那些追杀他的人……
沈望舒眸光微眯,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 妖界定是出了大乱子,否则这位殿下断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那他对自己,还有用吗?
有用。
不过瞬息之间,沈望舒便已权衡清楚利弊。姚衔月身负妖皇与人皇双重血脉,这份能平衡两界关系的底牌从未变过。
更何况他如今失势,正是促成合作的最佳时机。
甚至会因为落魄而更偏向人族,如此一来,主考官选他的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此番山神擢选,能与他抗衡的,无非两人。
一个是久耕神道、根基深厚的土地福安,另一个便是仙道有成的植修涂素。
沈望舒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会输的,她绝不会让姚衔月输。
至于姚衔月心里在想什么,她不在乎。
她有的是办法,让他的想法,变成自己的想法。
医馆内,药香弥漫。
姚衔月浑身涂满了青褐色的药膏,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新旧伤痕交错,触目惊心。
“不用包扎一下吗?” 沈望舒望着那些伤口,蹙眉问道。
医师正收拾着药箱,头也没抬道:“妖族皮糙肉厚,哪用得着这般麻烦?要不是瞧你实在担心,连药膏都不必上。等骨头归位,不出半日,他便能自愈。”
话音落,医师朝她摊开手:“药费。”
沈望舒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灵石,放在他掌心。
医师掂了掂,眉梢微挑:“多了。”
“您从医馆赶来,又费心送他回来,耽误了不少功夫,这些是诊金。” 沈望舒又取出一袋灵石递过去,“这个才是药费。余下的,劳烦您帮忙配置些对妖族有用的伤药与秘药。”
医师接过袋子,塞进怀里,心中暗叹一声这姑娘做事周全,面上却只笑着点了点头。
沈望舒目送医师出门,这才缓步走到床边,望着昏睡的姚衔月。
她静立片刻,忽然俯身,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发间积留的尘土。
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出门,去处理赔偿摊主的事宜了。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刹那,原本紧闭双眼的姚衔月,骤然睁开了眸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环顾四周,简陋的陈设,磕磕绊绊的木床,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让他极不适应的刺鼻药味。
姚衔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攥紧拳头,猛地朝床板砸去。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飞扬的尘土,那本就不算结实的木床,竟被他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姚衔月惊得跳了起来,毛绒绒的狐耳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尾巴尖儿都在发颤。
他手忙脚乱地将房间里的桌椅板凳一股脑推过去,堆在床的废墟前,试图掩盖这 “罪行”。
做完这一切,他才瘫坐在那堆家具 “小山” 上,慌忙扒开自己的随身空间。
珠光宝气的灵石山、琳琅满目的法器、华美的绫罗绸缎…… 他在这些珍宝中翻找半天,终于摸出了那枚山神擢选的凭证。
狐落平地,只得夹起尾巴做人。姚衔月咬了咬唇,想起族中前辈的典故,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 找个人养着自己。
他扒拉着脚下的木凳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之前沈望舒的话。
她说,他是她的郎婿。
那她,必然是愿意养他的!
姚衔月裂开毛茸茸的狐嘴,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起来。
嵩月啊嵩月,你没想到吧!就算你把我赶出族群,也有人心甘情愿养我!等我拿下山神之位,成为一方山君,定要让你后悔莫及!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得意洋洋,房门却突然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
姚衔月猛地僵住,看着满地狼藉,眼珠一转,急中生智,猛地朝着那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