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个愿望》镜溪

4、第四章

　　徐年来发誓，他千百年来维护的兄弟情刚刚差点断了。
　　　息言是带着满身杀意来到这里的，没有什么有着比人或者妖马上要离职但突然得知还要继续工作，并且不知道下次离职时间是什么时间而有着更大的怨气。

　　息言一出现在关押处门口，刚刚大厅还在八卦的人群纷纷噤了声，游荡在走廊的人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下只有徐年来留在这里，他正想要像平时开玩笑那样揽住这位老兄的肩膀——他熟悉他的，息言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吓人，但是终究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既然抓错了，收服饕餮的事自己去弥补。”息言留下这句话，闪现到阮语的身边，抬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冰冷的潮气瞬间溢满小小的房间，昏睡的人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她微微睁开眼睛，喃喃了几个字便再次睡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会吧······难道她是人类？”徐年来抓了抓头发，虽然他们妖怪变成人类，会尽力模仿人类的行为习惯，但是在身体构造上会有细微的差别，会尽量保证本体部分强壮的特征。
　　“人和妖都分不清，还敢随便抓人？”息言偏头丢过来一记眼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徐年来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众生性命对眼前的这位大人来说可是如同蝼蚁踩在脚下都不会眨眼的人，他知道能制约息言的只有不服从调任便会追随他的天雷。
　　“去找个女生过来。”息言从来不过问护卫队内部的人员情况，下达命令这种事一般由徐年来从中间调停。
　　“我现在去。”徐年来吸了口冷气，迅速来到大厅中。

　　“过来一位女生，来李组，跟我过去一下。”徐年来扫视低着头的众人随口点了一个人。
　　“副队，我这，这手头上还有需要立刻上交的文件没好。”李微说完，把自己埋进了高高的文件堆中。
　　剩下的人随着徐年来的视线恨不得把头塞到桌子底下，虽然队长从来没有直接管过他们，但有关队长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呼声最大的往事是，一位狼妖为了救老人不小心杀人了，队长把他抓回来便扔进了地牢。
　　规则在队长这里是近乎精确到钟表分秒的存在，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允许有人偏离规则分毫。

　　不同于人间的监狱，他们的地牢沿袭了过往的十|大酷刑以及妖力禁制，可以说从里面出来的妖十有八|九不是疯了便是残了。
　　今日队长明显带着一定要见血的气势而来，现在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空气中只留下蝉鸣和偶尔微风吹动纸张的声音，徐年来准备强行挑一个人，今日那位明显耐心为负，再拖下去他本人也有可能殃及池鱼：“那——”
　　“副队我来。”黄依然抱着一叠资料从档案室走出来，高高的马尾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尽显光辉。

　　徐年来敲了敲门：“队长，人带到了。”
　　息言点点头，对黄依然交待了两句便轻轻掩上了门。

　　徐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队长，她真得是人类啊。之前我可是听那些流浪动物说，那附近有一个会做美食而且很厉害的妖，我以为······”
　　息言似乎心情有些转好：“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徐年来咽了口唾沫，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被轻易放过：“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应该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虽然听息言说着好消息，徐年来却感觉周身泛起一层层冷气：“那，那坏消息我还是不听了吧。”
　　“现在开始带人去追捕饕餮，找不到就不用回来。我已经下令全城戒备，你有充足时间慢慢找。”息言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

　　饕餮作为上古神兽，贪吃且力大无穷，肢解起妖怪来犹如手撕烤鸭，徐年来为安抚自己的四肢决定转移话题：“那阮小姐这边······”
　　息言看向渺远的天际，水天相接处，有两三个游轮缓缓爬行着，又一个海边度假高峰期到来了：“刚刚我探测过，她虽是妖却有着真实的人类身体，现在两者已经完美融合。”
　　“她吃人了？？”徐年来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没有。她的事以后我来负责。”息言话锋一转，“忘记说了，刚刚老杨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说，你会三天之内给他答复。”

　　徐年来半张着嘴巴生生把第六个声母开头的字咬紧牙关咽下去，如果说息言是严守规则的执行者，而规则比起老杨的手段还是简单了些。
　　徐年来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利用电梯传送不见了踪影。

　　夕阳即将垂落山头，余晖在一片葱茏中投下一方新绿，枝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息言耳畔远远回荡着挂着稚嫩泪痕的面孔说着只有他可以听到的话：“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不会替你活下去。我会为自己热烈地走下去。”

　　那不过是一个如果出现在话本上便是老掉牙的情节。
　　然而这是现实，现实故事总是比白纸黑字更有重量。
　　一对夫妇因为迟迟无法生育，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收养女孩的第三年，那对夫妇拥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女儿自然而然成了这个家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挂件。
　　挂件彰显着夫妇善良有爱心。
　　女孩最终还是崩溃了，跃入海中的那天，夫妇在给儿子庆祝十三岁生日。
　　偏偏那天有一头抹香鲸正准备化形经历雷劫，她努力修炼即将成为一个崭新的人类。
　　抹香鲸一下子就发现了溺水的女孩，然而女孩因为长期积郁成疾已经停止了呼吸，而天雷击碎了抹香鲸的本体。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成了那对夫妇收养的突然失声的养女。

　　阮语继承了这个身体和女孩的记忆，继承身体的第一年她也曾因为过往的记忆和繁重的学业压力崩溃过，这份疼痛在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深重的烙印。
　　她不断对自己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终于在又一年后考出了一个不错的成绩，迎来了此生真正的开始。

　　“队长，已经处理好了。她这几天需要好好休息。”
　　黄依然的声音将息言拉回现实，息言点了一下头，敛起眼底的神色。
　　*
　　阮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从原主的过往到逃跑的饕餮，朦胧中似乎有个温柔的女生唤醒她，她迷迷糊糊折腾了一番便又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她在屋内黑暗的光线中适应了一会，看到遮掩的门缝中透出明亮的灯光，起身悄悄走了过去。
　　她记得这个房间是没有空调的，此刻却意外地清凉，并有着微微湿润的感觉，她睡得很舒服，手腕处也不再痛了，整个人完全恢复过来。

　　打开门，她这才猛然惊觉，忘记了自己还是嫌疑人的身份，看到眼前的背影一时进退两难。
　　阮语一直称路灯为夜晚的太阳，此刻凉风习习，息言转过半个身子，逆光将他的疏离全都涂抹柔和，他仿佛此刻与月光完全融合——如果对方没有开口的话。

　　“刚刚你朋友打了很多电话，为了避免她报警我接通了。我们与高层有约定，如果让普通人知道的话，我们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息言说着将手机递还给她。
　　阮语听出话中威胁的意味点点头接下手机，对方握住手机却没有收手的意思，阮语抬头盯着他。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于是没有开口，并且她对这个人有着本能的抗拒。

　　“加个微信吧，毕竟你现在还是嫌疑人。”息言利落地扫码关上手机，“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护卫队队长息言。”
　　阮语点头飞快地在微信上发过去自己的名字。
　　“走吧，我现在送你回去。”
　　阮语正排练着她被收押在这里的各种可能性，听到这句话快步跟了上去。

　　黑色大G换成了一辆白色越野，阮语打开后门看到满满当当两个纸箱，默默打开副驾坐了进去。
　　一路无言，好在息言熟悉路况，几乎不过来时一半的时间，便稳稳地停在她的小区门口。

　　阮语的道谢还没来得及发完，面前的白色车影便绝尘而去。
　　这下连她的居住地址都暴露了，好在对方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阮语微微叹气，打开房门迎面扑来眼睛红肿的江静紧紧抱着她。

　　“对不起。”阮语认真写下这三个字。
　　“我不要对不起，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江静吸着鼻子，“如果我当时及时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可以陪着你，今天下午你自己肯定会很害怕。”
　　“你忘了？我可是能掰手腕赢过全班人的女人。”阮语飞快写下这句话，画了个得意地小表情。
　　大一的时候，江静因为陪伴阮语拒绝加入小团体被班里最漂亮的女生陷害，而男生为了维护女神自然而然站到了漂亮女生那边。阮语当即用文明的武力方式解决了霸凌的苗头。
　　“我记得，当时你怎么被捉弄都不反击，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江静和她躺在床上，两个人开始回忆起刚开始认识的时候。

　　阮语并非是一味忍气吞声的性子，只是当时她的妖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副身体，只能暂且低调行事，但是她的朋友必须自己来守护。

　　次日清晨，江静因为学业早早去了学校，阮语看到手机上的数条未读消息一下子清醒过来。
　　徐年来发来满屏的对不起，底部最后一条消息是：

　　你是对息言来说那个特别的人，求求你让他出手相助吧，我打不过饕餮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