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三千》群羽

2、第二章

　　一班的物理课，气氛沉闷得像是在坟头上烧纸。

　　老刘在黑板上画受力分析图，粉笔灰簌簌地往下掉。窗外的“秋老虎”还在发威，知了叫得歇斯底里，配上老刘那口催眠的方言普通话，简直是双重精神攻击。

　　唯独教室后排的那个角落，气压低得有些诡异。

　　谢三千坐得笔直，背脊像是一把量过刻度的尺。他正在记笔记，字迹清隽有力，每一个符号都写得像是印刷体，书面整洁得像是要去参加展览。

　　旁边，池野坐得像没骨头。

　　这位大少爷显然还没适应这种“把人当牲口使”的高中生活。他单手支着下巴，眼皮半耷拉着，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从地上捡来的圆珠笔。

　　“那个……池野。”老刘转身，目光精准地投向后排，“你刚来没领书，先跟谢三千合看一本。”

　　池野动作一顿，侧过头。

　　谢三千手里的笔没停，头也没抬，只是冷淡地把课本往中间推了推。推得极有分寸——正好压在那条两张桌子的拼接缝上，多一厘米都不给。

　　“谢了。”

　　池野挑了挑眉，连椅子都没挪，直接上半身倾斜过去。

　　这一凑近，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进红线。池野身上那股子冷冽的薄荷味儿混着洗衣液的清香，顺着热气往谢三千鼻子里钻。

　　谢三千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往另一侧偏了偏。

　　“躲什么？”池野压低声音，嗓音里带着点还没睡醒的沙哑，“我有毒？”

　　谢三千目不斜视，手中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挡光了。还有，别把你的胳膊压在我书上。”

　　池野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肘确实压住了书页的一角。

　　他嗤笑一声，倒是把手挪开了，但也没闲着。他实在听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公式，干脆拿起那支圆珠笔，在谢三千那本干净整洁的课本封皮上，无意识地划拉了两道。

　　谢三千的余光瞥见那两道蓝色的划痕，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有轻微的强迫症，书本从来都是保护得好好的。

　　“池野。”谢三千压低声音，语气里那是真的带了点寒气，“你是手痒还是多动症？那是我的书。”

　　池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笔一扔：“小气劲儿。回头赔你本新的。”

　　说完，他直接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留给谢三千一个嚣张的后脑勺。

　　谢三千看着那两道划痕，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杀人犯法”，然后抽出张纸巾，用力地擦拭那两道印记。

　　擦不掉。

　　谢三千冷着脸，把书抽回来，决定这节课就算池野跪下来求他，他也绝对不会再把书往中间挪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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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了锅。饿死鬼投胎的高中生们把桌椅撞得震天响，争先恐后地往食堂冲。

　　池野是被吵醒的。

　　他有起床气，眉眼间压着一股子燥意，刚抬起头，就看见窗户外面趴着个脑袋。

　　“野哥！野哥！”

　　窗外那人拼命挥手，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表情有点猥琐。

　　那是宋昭林，池野的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被塞进了隔壁的普通班。

　　池野抓了抓头发，踹开椅子走出去，起床气还没散：“叫魂呢？”

　　宋昭林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卧槽，野哥你才来半天就火了！你看校园论坛没？现在的热帖全是《惊！转校生硬刚谢主席》。”

　　池野靠在栏杆上，从兜里摸出那盒薄荷糖，倒了一颗扔进嘴里：“闲的。”

　　“大家都传疯了，说你在校门口差点把谢三千给揍了。”宋昭林啧啧称奇，“真的假的？那可是谢三千啊，咱们学校的高岭之花，你也下得去手？”

　　池野嚼着糖，脑子里闪过那张冷冰冰的脸和刚才课上那两道划痕引发的眼刀。

　　“什么花？仙人掌还差不多，浑身带刺。”池野不耐烦地摆摆手，“饿死了，吃饭去。”

　　宋昭林一拍胸脯：“走走走！为了庆祝你一战成名，今儿兄弟请客，带你去尝尝咱们一中著名的‘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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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浪混杂着一股劣质油脂的味道，顶得人天灵盖疼。

　　池野刚踏进食堂大门，眉头就拧了起来。

　　地板黏糊糊的，不知道积了多少层油垢，踩上去甚至有点粘鞋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是烂菜叶子混着漂白粉。

　　“这他妈是人吃的地方？”大少爷发出了灵魂质问。

　　“忍忍吧。”宋昭林熟练地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咱们学校食堂就这样，外包给校长的什么亲戚了，死贵还难吃。上次还有人在菜里吃出创可贴呢。”

　　池野胃里一阵翻腾，还没吃就饱了一半。

　　两人排到了窗口前。

　　只见玻璃橱窗里摆着几个不锈钢盆，里面的菜色泽诡异——青菜像是被油泡过三天三夜，蔫头耷脑地泛着黄；所谓的红烧肉全是肥膘，甚至还能看见没刮干净的猪毛。

　　“阿姨，来份红烧肉，再来个鸡腿。”宋昭林喊道。

　　打饭阿姨手抖得像帕金森，一勺肉抖掉了一半，最后只剩下几块少得可怜的肥肉丁落在盘子里。

　　“二十五。”阿姨面无表情地报了个价。

　　“操，又涨价了？”宋昭林忍不住骂了一句，“上周不还二十吗？这肉是镶金边了？”

　　“嫌贵别吃，后面还有人排队呢。”阿姨翻了个白眼，勺子敲得当当响。

　　池野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荒谬。这种给狗都不吃的玩意儿，敢卖二十五？

　　“行行行，二十五就二十五。”宋昭林不想废话，豪气干云地把饭卡往感应区一拍，“刷我的！连我野哥的一起刷了！”

　　“滴——余额不足。”

　　机器无情地报出四个字。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

　　宋昭林愣住了：“不可能啊……我昨晚刚……”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拍大腿，“完了！昨晚打游戏充值，我想着饭卡能在线充，结果充错账号了！”

　　池野：“……”

　　后面的队伍开始躁动起来。

　　“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能不能行了？不吃让开！”

　　宋昭林满头大汗地摸遍全身口袋，除了个手机啥也没有。而一中食堂为了搞什么“封闭式管理”，只认卡，不认码。

　　“野哥……”宋昭林尴尬地看向池野，“你……带卡没？”

　　池野脸都黑了：“我刚来第一天，卡还没发下来。”

　　两人正僵持着，队伍后面传来一阵极其不耐烦的抱怨声，眼看着就要引发众怒。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让让。”

　　池野一回头，就看见谢三千端着个不锈钢餐盘，正准备从他们这队旁边的通道穿过去。

　　谢三千盘子里的菜色很简单——一份清炒白菜，一份米饭，还有一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看着虽然素，但好歹比池野他们点的那些油腻玩意儿干净点。

　　四目相对。

　　谢三千显然也看到了这两个堵塞交通的罪魁祸首。他视线扫过显示屏上那个鲜红的“余额不足”，又看了看池野那张因为尴尬而略显僵硬的脸。

　　池野发誓，那一瞬间，他在谢三千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极淡、却极刺眼的嘲讽。

　　池野的太阳穴跳了一下，那股莫名的邪火又蹿了上来。

　　“那个……谢主席！”宋昭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厚着脸皮喊道，“江湖救急！借个卡刷一下，回头双倍还你！”

　　谢三千没动。

　　他看了一眼后面排成长龙的队伍，已经有学生开始探头探脑，甚至有人准备骂街了。作为风纪部长，维持食堂秩序确实是他的职责范围。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管这闲事。

　　谢三千沉默了两秒，把手里的餐盘单手托着，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饭卡。

　　他没递给池野，而是直接越过池野的肩膀，把卡贴在了感应区。

　　“滴——二十五元。”

　　那一声极其清脆。

　　谢三千收回卡，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余额：3.5元。

　　他面无表情地把卡揣回兜里，看向池野。

　　“二十五。”谢三千语气冷淡，“记得还。我不想为了追债满学校找你。”

　　说完，他端着盘子，侧身绕过这两个巨型路障，找了个角落坐下。

　　危机解除。

　　宋昭林端着盘子，一脸劫后余生：“卧槽，吓死我了。野哥，还得是你面子大，谢三千居然肯借钱给你？”

　　池野黑着脸接过餐盘，看着盘子里那几块泛着油光的肥肉，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角落。

　　谢三千正低头吃饭，坐姿依旧笔挺，每一口都细嚼慢咽。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上，显得整个人更加单薄且疏离。

　　池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堆成山的肉，又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个位数余额。

　　二十五块钱。

　　刚才那一刷，差点把这小古板的卡刷空了吧？

　　“野哥，快吃啊。”宋昭林把鸡腿塞进嘴里，“虽然难吃，但好歹是肉。”

　　池野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那块肥肉，想起刚才谢三千那个眼神，还有那句郑重其事的“记得还”。

　　“宋昭林。”池野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烦躁。

　　“啊？”

　　“你赶紧吃。”池野没好气地说，“看着就倒胃口。”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二十五块钱也要特意提醒一遍，这人是有多抠门？

　　他想起谢三千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样，再配上这斤斤计较的行为，只觉得无比割裂。

　　明明也没比别人多长只眼睛，装什么清高。

　　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