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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初春的柳树村,乍暖还寒。

      沈禾裹紧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夹袄,蹲在自家那半亩薄田边,盯着刚冒出嫩芽的野菜发呆。

      她穿越到这个叫大燕的朝代已经三个月了,从现代农学博士变成了一个父母双亡、家徒四壁的十五岁孤女。

      村里人都说,沈家丫头自从爹娘去了后,就变得有些呆,反应总是慢半拍,说话轻声细语,见人先低头。

      “禾丫头,还蹲那儿发愣呢?”

      村口方向传来桂花婶的大嗓门,沈禾缓缓抬起头,脸上适时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微笑:“桂花婶,我看这野菜长得挺好。”

      “好什么好!”桂花婶挎着篮子走近,嘴上嫌弃,眼神却往沈禾那空荡荡的菜地瞟了瞟,“这点玩意儿能顶什么饿?我说你啊,还是听婶子的,东头王家的二小子虽说腿脚有点不利索,可家里有田有房……”

      又来了。

      沈禾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泥土,声音轻得像蚊子:“我、我再想想。”

      “想想想,再想你就要饿死在这破屋里了!”桂花婶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摸出半个黑面馍馍,塞进沈禾手里,“拿着吧,别说婶子没照应你。”

      粗糙的馍馍还带着余温,沈禾攥紧,扬起一个笑脸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桂花婶。”

      桂花婶摆摆手走了,边走边摇头:“造孽哟,好好一个丫头……”

      沈禾等她走远,才慢慢站起身,膝盖因为蹲太久有些发麻,她扶着旁边那棵老槐树缓了缓,目光扫过自己这处位于村尾的“家”。

      一间漏风的茅屋,一圈塌了半边的篱笆,还有这半亩贫瘠的坡地。

      穿越之初,她不是没想过利用现代知识改变处境。

      可现实是,一个连种子都买不起的孤女,任何超出常理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灾祸,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学习、融入。

      沈禾走回茅屋,将馍馍小心地收进缺了口的陶罐里,这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了。

      屋内阴冷潮湿,角落堆着些干草,就是她的“床”,另一角是简陋的土灶,冷锅冷灶,已经两天没生火了。

      柴火要用完,得进山去捡,可上一次进山,她差点迷路,还被野猪追了半里地……

      正想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沈禾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一只灰扑扑的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罐方向,瘦的肋骨隐约可见,尾巴拖在地上,看起来和她一样饿。

      若在从前,沈禾要么尖叫,要么找东西打它,但现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因为她“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模糊的、原始的意念,饿……食物……香……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甩了甩头,可当另一只老鼠也钻出来,同样的幻听再次传来时,沈禾意识到她能感受到动物的情绪和简单需求。

      她跟老鼠大眼对小眼看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原主一直被村里人说疯疯癫癫的,莫不是因为原主平时跟小动物交流被别人看见,所以被人误会了。

      现在她竟继承了原主的这种能力,沈禾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金手指,这对她以后种田来说简直让她信心大增。

      “你也饿啊。”沈禾轻声说。

      老鼠没跑,反而往前挪了挪,鼻子使劲嗅着。

      沈禾犹豫片刻,掰下一小块馍馍扔了过去,老鼠迅速窜过去叼住,却没立刻吃,而是转身钻回墙洞。

      过了一会儿,它又出来了,这次身后跟着三只更小的老鼠。

      沈禾:“……”

      她看着那四双黑豆眼,又看看自己手里仅有的半个馍馍,内心挣扎,最后,她还是又掰下极小的一块,分成四份丢过去。

      老鼠们吃完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聚在墙角,那股“饥饿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

      她啃了口馍馍,粗糙得拉嗓子,却硬是咽了下去,得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等她摸索出在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就要先饿死了。

      门外传来马蹄声和男人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沈禾走到门边,透过篱笆缝隙往外看,几个年轻男子骑马路过,衣着光鲜,不是本村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公子,二十出头模样,生得极其俊朗,眉眼含笑,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把玉骨扇。

      “这穷乡僻壤的,连个像样的酒家都没有。”一个随从抱怨。

      那蓝袍公子轻笑:“山野之地,要的就是这份野趣。你瞧这山这水,京城可见不着。”

      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种漫不经心的韵味。

      沈禾认出他了,最近住在后山那处废弃山庄的钟七。

      村里人都在传,这是个京城来的富贵闲人,因伤病来此休养,整日游手好闲,打猎饮酒,还爱逗弄村里的姑娘。

      上回他在村口遇上卖豆腐的春桃,几句玩笑话就把人家姑娘逗得满脸通红,被春桃她娘拿扫帚赶了才笑着离开。

      不是什么正经人,沈禾下了判断,准备退回屋里。

      就在这时,钟七忽然勒马,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破篱笆撞上。

      沈禾心里一紧,下意识低下头,做出畏缩模样,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哟,这儿还藏着个小姑娘。”钟七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一个人住这么偏?”

      沈禾没抬头,小声说:“这是我家的地。”

      “你家的?”钟七挑眉,看了看那间破茅屋和半亩薄田,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不容易啊。叫什么名字?”

      “沈禾。”

      “沈禾。”他重复一遍,语调悠长,“好名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禾。是个有指望的名字。”

      随从们低声哄笑,显然觉得自家主子又在逗弄乡下丫头。

      沈禾攥紧衣角,不吭声。

      钟七却似乎觉得有趣,继续问:“家里就你一个?”

      “嗯。”

      他似乎有点意外,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身板和洗得发白的旧衣,忽然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随手一抛。

      那东西越过篱笆,落在沈禾脚边,是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隔着纸都能闻到甜香。

      “拿着吃吧。”钟七说得随意,仿佛只是丢块石头,“瞧你瘦的。”

      随从中有人忍不住开口:“七爷,这……”

      “闭嘴。”钟七依然笑着,声音却冷了一分。

      那随从立刻噤声。

      沈禾盯着脚边的糕点,没动,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看似轻佻的施舍。

      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对方:“谢谢公子,我不饿。”

      钟七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加开怀:“有意思。行,随你。”

      他不再多说,一夹马腹,带着人往山里去了。

      沈禾等他们走远,才弯腰捡起那包糕点。

      油纸包里是四块精致的桂花糕,洁白松软,撒着金黄的桂花,这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奢侈品。

      她盯着糕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原样包好,放进陶罐里。

      不是清高,是警惕。

      一个看似风流的陌生男人,无缘无故对孤女示好,在这时代只会找来更多闲言碎语,她可不想惹上麻烦。

      天色渐暗,沈禾决定趁天彻底黑前,去山脚捡些柴火,她背上破背篓,拿着钝了的柴刀,往后山走去。

      春寒料峭,山里比村里更冷,沈禾缩着脖子,在林间寻找枯枝,她不敢走深,只在外围活动。饶是如此,还是费了好大劲才捡到半篓柴。

      就在她准备返回时,一阵异样的感觉突然袭来。

      沈禾猛地转身,只见不远处草丛剧烈晃动,一只灰兔仓皇窜出,紧接着,一道灰影如闪电般扑出。

      是狼!

      沈禾浑身血液都凉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狼一口咬住灰兔的脖颈,鲜血溅出,它似乎察觉到沈禾的存在,转头看来,绿幽幽的眼睛在暮色中如鬼火。

      跑!

      沈禾的大脑终于发出指令,她转身就跑,背篓里的柴火散落一地也顾不上了,身后传来狼的低吼,但她不敢回头,拼命往山下冲。

      树枝刮破她的脸和手,脚下一滑,她整个人摔进一个浅坑里,膝盖和手肘传来剧痛,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听见身后窸窣声越来越近。

      完了。

      沈禾闭上眼睛,动也不敢动。

      然而预想中的撕咬没有到来,她颤抖着睁开眼,看见那只狼停在几步外,嘴里还叼着奄奄一息的兔子,绿眼睛盯着她,却没有进攻的意思。

      紧接着,那种模糊的意念再次传来,不是针对她,而是疑惑?犹豫?

      沈禾愣住了。

      她屏住呼吸,尝试着集中精神,朝那只狼感受过去。

      混乱的信息碎片涌来:猎物……领地……幼崽……饿……陌生……两脚兽……不攻击?

      这些感受在她脑中跳跃,她勉强拼凑出大概:这只狼刚捕到猎物,巢穴里有幼崽需要喂养,它对沈禾这个“两脚兽”感到陌生和警惕,但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没有威胁,又或许是因为它急着回去喂幼崽。

      沈禾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往后挪动,眼睛不敢离开狼。

      狼喉间发出低吼,却往后退了一步,叼着兔子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密林中。

      直到那抹灰色彻底不见,沈禾才瘫软在地,大口喘气,冷汗湿透了里衣,风一吹,冷得她直打颤。

      她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了,她还听懂了狼的意思,现在更加确定自己真的拥有了与动物沟通的能力。

      沈禾撑着地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回到茅屋时,天已黑透,沈禾摸黑进屋,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亮那盏缺了口的油灯。

      墙角那几只老鼠又出来了,似乎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有些躁动。

      沈禾看着它们,忽然开口:“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吗?不是偷别人的,是野生的,没人要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那些老鼠停住了,黑豆眼齐刷刷看向她,片刻后,那股模糊的意念再次传来:地下……种子……储藏……冬天……

      信息很碎,但沈禾抓住了关键词。

      她想起这茅屋的前任主人是村里一个老鳏夫,几年前去世了,据说他活着时爱攒东西,屋里总藏着各种零碎。

      沈禾拿起破旧的锄头,在墙角老鼠洞附近小心挖掘,土质松软,挖了约莫半尺深,锄头碰到了一个硬物。

      是个陶罐,比她现在用的那个还小,口用泥封着,沈禾心脏狂跳,小心地撬开封泥。

      罐子里是半罐已经发黄的小米,还有一小包用油布裹着的花生。

      虽然不多,但足够她吃好几天了。

      沈禾坐在地上,看着这意外之财,又看看墙角那几只安静的老鼠,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希望。

      屋外,远处废弃山庄的方向,隐约透出灯火。

      山庄二楼的窗前,钟七或者说靖王钟云期,正负手而立,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风流笑意消失了。

      “查清楚了?”他开口,声音冷淡。

      身后,白天那个随从马周躬身道:“是。柳树村沈家,父母半年前相继病故,只剩一个女儿,名沈禾,今年十五,村民都说她性子温吞,有些呆。”

      “呆?”钟珩想起白天那个低着头、声音细弱却拒绝他施舍的小姑娘,还有她最后看向他时,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我看未必。”

      马周犹豫了一下:“王爷,不过是个乡下孤女,何必在意?”

      钟云期没回答,他见过太多人,贪婪的,谄媚的,恐惧的,算计的,可那个叫沈禾的小姑娘,明明穷困潦倒,眼里却没有卑微,只有一种奇怪的清醒?

      还有她拒绝糕点时的态度,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在警惕。

      钟云期转身没做声,脸上又挂起那种懒洋洋的笑,“本王养病期间,总得找点乐子不是?”

      沈禾将那罐珍贵的粮食藏好,只抓了一小把小米,混着野菜煮了碗稀粥。

      热粥下肚,身体终于暖和起来,她吹灭油灯,躺在干草堆上,听着屋外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老鼠在墙角窸窸窣窣,沈禾轻声说:“谢谢。”

      没有回应。

      但她能感觉到,那些小东西传递来一种微弱的、近乎满足的情绪。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思索着,明天她要重新规划那半亩地,要用自己的能力,和这些小动物“合作”。

      山里的野果,林间的蘑菇她都可以通过动物找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小动们简直就是活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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