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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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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衔拿着一把旧铲子,往那条流经小村庄的河的上游去了。
他看着河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不禁失笑。几天前,他手里还拿着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调配着各种各样的试剂。现在却穿越到这个世界,到了一具有着与自己少年时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的身躯里。
他还记得实验室里那场爆炸,那场因为实习生错误地配置了试剂,并且还错误地使用了仪器酿成的事故。那个实习生当场丧命,而他拼上那条命才把其他无辜的人推出实验室。
当江衔再次睁开眼睛,就到了这个刚刚大病了一场的少年身体里。
他一铲子插进了雪白的沙滩里,据他的认知,这沙滩上的都是高纯度石英砂,和他前世在实验室里见到的也不遑多让。他一铲一铲地把石英砂铲进带来的小桶里,一边向着一个问题。
要不干脆还是配制些火药,直接把那个卖假药逼得他家要卖妹妹还债的混蛋送上西天?
江衔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他们一家不过是从其他国家逃难才来到这个国家,从姓名上就可见一斑,一看就是无权无势,是否能证明那炼金术师与放贷人之间的关系暂且不论,杀了人总归也还是要去受刑的。
他把挖来的半桶石英砂带回了家。
反正他在前世也没有其他家人——他本就是孤儿院出来的——因而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江衔最终还是接受了这里是异世界的事实。
但不论接不接受,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家里的债务。不过好在他不是原主,他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他借着原主的记忆,去村子里那条河的上游采来了石英砂,差遣父亲去了东边的煤矿小镇里去找找他要的耐火粘土。
他把石英砂放到了院子里那堆红色土壤旁边,低身捏起一把捻了捻,然后走向了家门。
房门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男人沉重的叹息。母亲坐在餐桌旁,她怀里是妹妹,小脸上满是泪痕与恐惧,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破旧的衣角。父亲则蹲在壁炉前,脊背弯曲,拿着火钳一边叹息,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柴火。
“哥……”江枝最先发现他,声音里仍旧带着哭腔。
江河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愧疚:“回来了?你要我找的红土,我倒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看过了,是这种,爸。”江衔摸了摸江枝的头,坐到了母亲身旁。
江衔的目光扫过了这个家。一个简单的石灶,几件粗糙的木制、陶制器皿,角落里堆着农具和木柴,墙上挂着几束药草。
“多克……他马上就要来了。”林雅抱紧江枝,声音颤抖,“他说……说如果再拿不出钱,就要带走小枝……”
江河猛地一拳砸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指节瞬间红肿起来。“都怪我太蠢了,信了那个该死的骗子!”
江衔站了起来,蹲到父亲身边。“爸,怎么能怪你呢?买药不也还是为了我的病吗?现在我的病好了,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有赚钱的法子。”
他能感受到手下父亲的背颤抖着。
“儿子,你说的那个什么‘玻璃’,真能赚得到还债的钱?”江河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然,”江衔笑了笑,“那玩意剔透得就像水晶,绝对有人会想买的。”
江枝听着父子俩说话,从林雅的怀里跳到地上,小手轻轻握住了江衔的手指,“哥哥,就算造不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把枝枝给那个人抵债吧。”
江衔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他摸了摸江枝的头,“不会的,哥哥绝对不会让那个坏蛋把枝枝拿去抵债的,枝枝也要相信哥哥好不好?”
江衔本来想着,做些简单的东西去卖钱。
比如说肥皂、化肥之类的,但他们十天半月里偶尔也就吃上一些打猎打来的动物,脂肪太难获取。而且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熟成等待皂化。
至于化肥。怎么也得见到效果、见到粮食收成提高了才会有人愿意买账。
时间实在紧迫,江衔需要的是马上能转化成有效收入的东西。
于是他想到了玻璃。
在前世,虽然玻璃早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时期就已经有了,是人类最早发明的合成材料之一。但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才出现透明度较高的玻璃。
透明玻璃在这个和中世纪差不多的时代绝对能和天然水晶掰掰奢侈品的手腕。
江枝点了点头,小手握得更紧了。
然而这短暂的希望,很快就被院外传来的粗暴马蹄声无情地碾碎。
“江河!滚出来!”一个公鸭般嘶哑的声音在外面叫嚣,“X的,你们这些东国来的,名字真他X难念。”
屋内的气氛瞬间冻结。江枝死死抱住母亲,林雅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们怎么就忘了?多克今天下午就要来了,哪还有时间给他们把玻璃做出来?
江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远水解不了近渴,危机已然到达了破旧的屋外,他必须争取到时间。
他拍了拍父亲的紧绷的肩,“爸,我去和他谈。”
“你?不行!”江河下意识地反对。
“没事的。”江衔看着他爸,“只要能拖一周,一周就够了。”
不等江河再说什么,江衔已经跨过门槛,走到了院子里。
木篱外,三个男人骑在瘦骨嶙峋的马上,为首的是一个秃顶、留着络腮胡、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正是多克。他身后跟着两个一脸横肉、腰间别着短棍的打手。
多克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衔和跟着他一起走出来的江河,嘴角咧开一个阴狠的笑容:“江河,钱准备好没有?还是说,你们已经把那个小丫头收拾好了,等老爷我带走呢?”他猥琐的目光扫过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江枝。
江河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握,却不敢发作。
江衔上前一步,挡在父亲身前,迎上多克阴鸷的目光:“多克先生,一周。请您再给我们一周的时间。”
“一周?”多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露出黄黑的牙齿,“小子,我看你是病傻了。我告诉你,老子的规矩,就是要么见钱,要么见人!”他身后的打手也跟着哄笑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短棍。
“您的规矩,大不过王国的法律。”江衔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看向多克的眼神却锐利难当,“根据《王国律》第七章有关债务及个人财产的条款,民间借贷利率超过本金五成即为高利贷,不受保护。您借给我父亲的钱,利滚利早已超过这个数目。假如我告到霍索恩伯爵那里,您猜,伯爵大人会不会维护领地内的秩序?”
他十岁跟着父亲去城里赶集的时候,恰巧听见有人在宣讲法律,因此记住了几条,没想到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多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眯起眼睛,正眼打量起江衔来。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眼神却瘆人的很。
“小子,你威胁我?”
“不敢。”江衔微微鞠躬,“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对双方都更好的选择。我向您保证,半月内,我将会把所有款项双手奉上。但如果您今天想强行带人,我们虽然无力反抗,但总就还是能闹出一些动静来的。您说是不是?多克先生?”
多克咬紧了牙,他在审判所里确实有几个靠山,他也不怕这户穷鬼。只不过最近上边也不太平,领主那边似乎有些动作,要是他们真闹到领主面前,他多克可就要大出血才能摆平了。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那几匹马时不时地用蹄子刨着院前的土。
半晌,多克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半个月是吧。那就半个月!”他用马鞭指着江衔的鼻子,恶狠狠地:“小子,我记住你了。要是半月后拿不出让我满意的钱,我不光要带走你妹妹,还要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带着两个手下悻悻离去,留下满空的尘土。
危机暂时解除,林雅脱力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江河的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透,江枝从屋里出来,走到江衔旁边,握住江衔的小手止不住的抖着。
“儿子,那个什么‘玻璃’,你有什么想法了吗?”江河问他。
“当然,父亲。我们只要分工合作,一定能造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先是指挥着江河把耐火黏土烧成了简易的耐火砖和能耐高温的一些容器,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玻璃窑。
之后江衔又和母亲一道,把家里存的些小麦秸秆烧成了草木灰,再浸泡、过滤并蒸发结晶后,就得到了一些淡黄色的,仍旧含有杂质的碳酸钾。于此同时,江河把从村子南边的山上挖回来的,被江衔叫做“石灰石”的灰白色石头砸碎之后磨成了江衔要求的细小粉末。
在第五天的早上,江衔把这些材料混合好,放在坩埚里,送入了玻璃窑。江衔选择的燃料是他亲自烧制出来的木炭,他估摸着这个玻璃窑应当将将能达到制造玻璃所需的温度。
一家人就这样在玻璃窑前蹲了六个钟头,就连午饭也忘了吃。好在午后不久,江衔就打开了窑炉,把已经熔化的玻璃液倒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耐火模具里,又送进了窑炉退火,这才把一家人打发去吃饭。
炉子低下的木炭缓慢燃烧着,而炉子里的温度随着江衔的控制逐渐降低,使得玻璃缓慢冷却消除内部应力,避免破裂。
等到第六天的中午,江衔终于再次把炉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已经冷却完毕的模具,他轻轻将外边的陶土敲碎,一块带着淡绿色的玻璃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江河透过玻璃看见了远方的山、远方的云,还有家门口的麦田。
“儿子!这就是……这……简直和那些大老爷家里的水晶差不多!”他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嗯。这就是我们的玻璃。”江衔严肃了几天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笑容。
一家人将做好的几块玻璃叠在一起,再用家里最好最柔软的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裹好。
江衔把布料打上结,“明天早上我就出发去希林城,把这些玻璃换成钱。爸,妈,你们待在家里,要是多克来了,就尽量稳住他,等到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