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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死臣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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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天际电闪雷鸣,落下豆大的雨珠。
雨势由小及大,倾盆大雨来得突然,人们纷纷将晾晒在外的衣物都收进家中,及时免去再清洗一趟的功夫。
人们住处之外的山林历经风雨洗礼,将混杂了泥土气味的芬香传送至空气中,飘向远方。
蓦地,本是平静的山林传出来马蹄声,而后一匹骏马就从山林里冲出,与雨幕融为一体。
骏马驰骋在祁渊国与南辰国的交界官道上,官道尽头连接的是通往一处险崖的泥地,骏马驰尽官道便踏着一个个泥坑往险崖方向去。
马蹄踏了一路的水花,直到跑出官道有百米距离后,骏马因为连续三日不眠不休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直接往一边倒下,马背上的人也因此重重摔在地上,泥水沾了一身。
沈珏背部率先砸在地上,心肺受颤,直接呕出一口鲜血,血液呈黑色。
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沈珏有些难以呼吸,不用思索都能知道他现在唇色泛白。
如若能够再回到他还没离开祁渊前往南辰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让程氏的阴谋诡计得逞。
纵使身体里还蔓延着毒素,沈珏也顾不上因毒素导致的全身疼痛,看着远处的目的地,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撑着自己站起来,拖着沉重不已的身体步步向前进。
还差一点,就快了……
天际再度闪过一道雷光,疾风随之而来,卷起草石。雷光闪过时照到了这处绝壁险崖前的石碑,上面被刻上了“无灵山”三个鲜红的大字,它们旁边还附带了“危,慎入”几个小字。
沈珏好不容易来到石碑前,所幸用手撑着石碑才避免了当场倒下,借地休息片刻后终于积蓄了些许力气,他又继续走。
快要走到险崖边缘时,沈珏看见那边有个人,那人手上拿着把剑,凌厉的剑锋自下而上地划过,作势就要往险崖边缘的下方刺过去。
那人在动手前喊出的“褚凌云”三个字使得沈珏瞳孔一颤,身体快过意识,他瞬间将所有的力气汇聚在手上,冲过去朝那人身上击了一掌。
显然那人没有预料到有突发情况,被迫往一边退出几十米远。
沈珏跪倒在地,堪堪停在险崖边缘,几颗碎石被撞飞出去,落到险崖之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险崖边缘有一条粗绳,顺着粗绳往下看,绳子末端捆绑了一个人!
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沈珏不愿去相信,却仍屏息凝神地将粗绳往上拉,拼命将人拖上来。当看见被捆绑人的脸后,他呼吸一窒,险些晕过去。
沈珏看着怀中人苍颜白发、满面沟壑的模样,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嘴里不断说着“陛下”,可是怀中人没有半点反应。
如若现在这里有祁渊国的朝臣,或许都认不出沈珏怀里的人,是他们的君主,褚珩。
曾经面如冠玉,一度令整个祁渊的名门贵女都想成为其妃嫔的褚皇陛下,现在却因身中蛊毒而成为了耋耄老人,不久将长辞于世。
褚珩四感尽失,在听觉也即将消失之前,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叫唤“陛下”,而那熟悉的声音早就刻在他骨子里,即使他看不见,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可惜,他看不见沈珏了。不过临死前能够再听见沈珏的声音,也是值得了。
褚珩想用指尖来描绘一下沈珏的脸,奈何身上的蛊毒还在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神经,加上多时的悬吊,再无精力,手抬到一半便又落了下来,砸到冰冷的泥地面上。
经此一世,纵然入地狱,有着对你的苦恋,也不会太痛苦吧。褚珩心中这般想,身心俱疲,意识逐渐消散。
沈珏感受到褚珩的动静,慌慌张张地将褚珩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陛下,臣来了……”
褚珩直到死都不知道沈珏曾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当最后的听觉完全消失时,一切都归于沉寂。
褚珩死了,祁渊国的君主死了,死在了祁渊五年的八月十九日夜,这是祁渊君主的诞辰,也成了君主的忌日。
最后,沈珏一剑刺死了歹人,然后抱着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往来时的反方向走。
*
祁渊国,承灵宫——
沈珏跪在龙床前,静静地看着躺在龙床上面的褚珩。
褚珩的尸身被小心地擦拭过,换上干净的龙袍,干净得一尘不染,苍白的脸色被少许脂粉盖住,看着显气色,但是毫无起伏的胸膛显露主人早已没了生息的事实。
当沈家军的军师云榭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他难以忘记三个时辰前,沈珏抱着褚珩的尸身回到宫里的模样,当时的沈珏神色平平,嘴角挂着黑色的血痕,脖颈,手背等处皆沾染泥土,狼狈至极,可沈珏怀里的褚珩除去身上也有泥土,脸上却是干净不少,像是被人小心擦拭过,但其实下颌处还是能隐约看见沾过泥土的痕迹。
别看沈珏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云榭是能看见对方眼底浮现出来的死气,夹杂着痛苦与懊悔,能够感受到对方由内至外所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
“将军,您还是吃些东西吧,不吃的话没有精力处理后续的事宜。”云榭道。
沈珏摇摇头,依旧盯着褚珩的尸身看,“程氏如何了?”
“程氏及其母族皆被收押大牢,就等将军发落。”
“明日午时,将程氏一干人等斩首示众,以告陛下在天之灵,”沈珏握紧双拳,眉头微蹙,“程氏等人死,祈渊终得太平,如今陛下薨逝,祈渊皇位未定,还需择贤者居之。”
云榭闻言,担忧情绪一闪而过,但也没多想,出神之际,听到沈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今日的醉里香开得极好,可是我要看着陛下,你替我去折两株回来吧。”
“是。”云榭应声后便转身,只是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后边传来锐物划破东西的声音,心惊了一下,立即转过头看。
只见明黄帘帐上溅了鲜红的血,其中的鲜红还混杂了黑色。
沈珏自刎了。
红与黄的交织,是君死臣随的映证。
祈渊五年,帝褚氏凌云受害,罪魁祸首已然缉拿归案。百姓知晓先前诸多“通敌叛国真相”不过是污蔑与诽谤后,悔至极,燃长明灯三日。褚珩葬于皇陵之时,陪附的另有一副与主棺为一对的鎏云八宝棺。
至于其中葬着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下葬死者当日,祈渊国布满白绫,伴着风飘荡,有如冥者借绫归来,同这世间再见面。
皇陵处寂静无声,唯有云榭站立于鎏云八宝棺之间。
他将手摊开,悬于宝棺之上。
半刻钟后,云榭的手腕处竟自己生出血痕。赤红的血液由手腕血痕处慢慢滴落在两副宝棺正中央的皿口里。
两个皿口在各自盛满血液后,不知为何,皇陵上方聚起了乌云,一道雷光骤然透过皇陵打在两口宝棺上,混进皿口中,登时便让宝棺发出紫金光芒。
见此情境后,云榭心满意足,勾抹笑后,便昏倒在地,没了气息。
世有云姓奇族,可以血诱天雷混引,复生已死之人,历其所历。云族因此异能,受世人迫害利用,多数已绝世。前人未免后人赴其之路,订下血契,唯云族心甘情愿,方有奇效,反之,便会令有所图谋者自掘坟墓。而辗转百世,云族最后一个族人成了祁渊沈氏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