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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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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墨绿的，泼洒到天际，与带有水汽的云霭缠绵，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远峰近岱都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静谧里。
温梨初刚在油画布上画完最后一笔，揉着发酸的手腕站起身，抬眼看到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不早了。
她走进旁边的画室，几个孩子正对着画纸苦思冥想，见她进来，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温老师！”
“老师来看看我画的好不好？”
孩子叽叽喳喳地围上来，温梨初走到她们中间，纤白的手指捏着炭笔，画纸上寥寥数笔，一只栖息在枝头，歪着头似在啾鸣的麻雀便跃然纸上，灵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
“哇，温老师画得真好！”
“好像真的小鸟啊！”
画室原本的老师李姐推门进来，见状笑道：“瞧瞧，我们温老师一来，这群小皮猴都变积极了。”
她举起手机，对着温梨初和孩子们录了一段：“得让咱们的粉丝看看，百万博主私下里是什么样。”
温梨初无奈地瞪她一眼，却也没阻止，只是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一个小孩的脸颊：“不是老师厉害，是这里的风景美。”
她指挥小孩一个个坐回画板前，一笔笔示范：“这里画错了没关系，加笔别的颜色，就是云彩了。”
“天空不一定非要蓝色，你可以画成喜欢的任何颜色。”
几天前，温梨初背着简单行囊找到镇上这间唯一的画室，素面朝天诚恳地问能不能来做义工时，起初镇上的人私下议论，以为她是来作秀镀金的。
毕竟温梨初是社交平台上粉丝过百万，随手一条视频点赞都几十万的大V，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怎么跑到这偏远山区来了？
可几天下来，温梨初每天早早到画室，打扫、备课、教孩子，甚至帮忙搬运画材，什么都肯做。
那些猜测便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温老师，”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拉拉她的衣角，“我妈妈说你在网上可红了，好多人都看你画画。”
温梨初弯下腰，和她平视：“红不红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能教你们画画，对不对？”
小女孩用力点头，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我姐姐说温老师是仙女！”
“老师画的画最好看了！”
李姐听着，忍不住又录了一段。这段视频晚上发出去，评论区肯定又要炸——
毕竟温梨初的粉丝早就嗷嗷待哺等她更新，谁知道她悄无声息跑山里当起了美术老师。
画室的灯光不足，恰好阳光拂过，温梨初一张软润的脸被照得清晰。
柳眉杏目，长发是天然偏浅的米粽色，看着雾蒙蒙一片，被她随意用一根炭笔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更显得肩颈纤弱优美，嘴角本就天生上扬，像一只高贵狡黠的小三花猫。
她久不见光，皮肤极为白皙，却不是苍白色而是温润细腻的暖玉白，光是一眼，便让人心向往之。
温梨初瞒着家人来到云镇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父母逼着她每周参加联谊，就为了让她能够跟某位显赫人物结婚，好巩固家族地位。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温梨初瞥见屏幕上跳动的来电人，琥珀色的眼眸瞬间黯淡了几分，她走到画室外的廊下，接起电话。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却暗藏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林家那边已经问过几次了，联姻对两家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爸爸很生气。”
温梨初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回答得没有波澜：“我在做有意义的事情，不是胡闹。林家的婚事，我从未同意过。”
“意义？在那种穷乡僻壤教一群野孩子画画就有意义了？温梨初，你是温家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供你长大，送你出国深造，你的意义在于承担起你的责任，而不是在那里无病呻吟，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
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随即又像是强压下去，放缓了语调：“末末，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当年在英国的那个男人？”
许久没听见的名字蓦然出现。
温梨初目光一顿：“您胡说些什么呢。”
温母柔声暗讽：“一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为了他和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末末你——”
“没有。”她深吸一口气，山间清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矢口否认，“早就忘了，不劳您费心。”
不等温母再说什么，她迅速结束了通话：“我还有课，先挂了。”
挂断电话，她靠在木质廊柱上，胸口微微起伏，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涩然。
那些被封存关于伦敦的潮湿记忆，带着清晨的氤氲和心动的颤栗，险些决堤。
燕惊澜。
虽然温梨初刻意不去搜索有关他的任何信息，但他如今太过耀眼，消息总会不经意地闯入她的视线。
他不过三十便功成名就，在心外领域做到了顶尖，前年刚协作完成了全球首例的高难度杂交手术，成为医学领域最炙手可热的新星，被媒体誉为“华人之光”。
然而就在今年，事业如日中天的燕惊澜，却突然辞去了国外顶尖研究院的工作，低调回国。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业内都没有人能联系到他，行踪成谜。
鬼使神差地，温梨初情不自禁地点开手机里那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存着前些日子朋友发给她有关燕惊澜的采访截图。
屏幕里的他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冷静地站在采访台前。
他是中意混血，眉骨和脸部轮廓清晰锋利如同大理石雕塑，西装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曾经让她沉沦其中的墨绿色眼眸，隔着屏幕望去依旧毫无感情，拒人千里的清冷自持。
照片下的配文是：“医学天才燕惊澜博士回国发展，疑有多家顶级医院抛出橄榄枝。”
现在的他，应该也还是有很多女孩子追求吧？只是，他还会对谁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你再花言巧语说喜欢我，我就把你吃掉。”
狭小的公寓里，冷淡无比的男人比她高了近两个头，弯下腰讲起半生不熟的中文，似是而非的拒绝她，又怜惜地像逗弄小猫一样，用指尖蹭蹭她下巴。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转身想回到画室，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示范。
然而刚迈出一步，小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温梨初瞬间弯下了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疼痛来得迅猛而熟悉，是她留学时老毛病，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画室老师李姐正巧出来寻她，察觉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梨初，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冷汗都出来了！”
“没事……”温梨初试图直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有点胃疼，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这哪是没事的样子，你看看你的脸白的跟什么似的，得去医院看看！”李姐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坚决的说。
“不用那么麻烦……”温梨初还想逞强，但又一波更剧烈的绞痛袭来，让她的话哽在喉咙里，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一旁闻讯赶来的村长见状也搓着手面露难色：“温老师，咱这山里条件差，卫生所看个头疼脑热还行，你这看着挺严重的，得去镇上的医院。”
“离这儿最近的就一家镇医院，开车得半个多小时呢，路还不好走。”
疼痛一阵紧过一阵，温梨初最终妥协了。
无奈之下，她被李姐和村长搀扶着坐上了前往镇医院的那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
山路崎岖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加剧着她的不适，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她靠在车窗上，闭着眼，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镇医院比想象中要稍好一些，白墙有些斑驳，消毒水的气味浓郁刺鼻，人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来复查的老人。
挂号，候诊。
她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恍惚，这时护士跑过来找她，手里拿着一堆病例不好意思道：“温小姐，我们医院人手不够，临时给您安排了另一位医生，您跟我来吧。”
温梨初无奈，只好煞白着一张脸任由护士搀扶着自己走到急诊室。
护士小心翼翼地敲门通知，随后帮温梨初开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诊室的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方形的光斑，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电脑前输入着什么。
那背影挺拔，肩线流畅，金色的阳光勾勒着他利落的短发轮廓。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融合了东方人的精致与西方人的深邃。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峰，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是罕见的灰绿色，像笼罩着迷雾的冰川，仿佛能隔绝一切情绪。
燕惊澜
温梨初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回忆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一旁的护士还在寒暄：“抱歉啊燕医生，王医生临时有事告了假，只得麻烦你顶一下班了。”
温梨初站着只觉恍然，世界在一瞬间猛然失焦，强自镇定的笑说：
“好久不见。”
男人那双如同宝石一样的苍绿双眸，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波澜，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陌生人，温梨初只看见他眼底掠过晦暗不明的情绪，然后用一种纯粹公事公办的腔调，挑眉轻笑地反问——
“我们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