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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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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顾思然,李岚脑海中莫名闪过案发现场的那尊雕像:观音背对死者,面壁而立。
慈悲的象征在那一刻选择了转身。
就像眼前这个女人,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看不见的背面。
这案子,怕是不简单。
门在刘玉芬被带走后重新关上,外头的哭嚎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回音。
问询室里的沉默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岚没急着开口,她盯着顾思然,目光像把小刀,想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刮出点什么。
“顾小姐。”
李岚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每个字都像是往深井里扔石子,“刚才你妈提到黄克武,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顾思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微微蜷起,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个老熟人。”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报纸,“我爸欠他钱。”
这语气跟她妈刚才那副见了鬼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这点事?”李岚往前倾了倾身子,“你妈那反应,可不像是普通讨债的。黄克武,到底是你爸的什么人?”
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顾思然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然后,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呵出的白气:
“一个....影子。”
“影子?”李岚紧追不舍。
“缠了很多年,甩不掉的影子。”
顾思然的目光重新聚焦,那两潭深水依旧望不到底:
“就知道他像阴沟里的蚂蟥,黏在我家这么多年。再多的....我妈不肯说,我爸更不会提。”
“那你呢?”李岚步步紧逼,“你对你爸那些事,对黄克武,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顾思然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裤袜,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我是个跳舞的。”
她答非所问,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东西,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说话:
“十三岁就去省里学舞,后来全国各地跑。舞台大,灯光亮。家里的账本....”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根本不是笑:
“沾着灰,带着老房子下水道的味儿,那是他们的世界。一个算得清每一分钱、也算得清每一份人情的世界。”
她说“账本的气味”时,李岚一下子想起书房里那股被消毒水狠狠压着、却还是顽强冒出来的陈腐味道。
“他们的世界?”李岚抓住这个词,“你讨厌那个世界?”
这次,顾思然沉默的时间长了些。
她微微偏过头,优美的下颌线在冷光下绷得紧紧的。
灯光照进她眼睛里,李岚好像看见冰层底下,有什么又大又深的东西在慢慢蠕动。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倒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
“我只知道,”顾思然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却有种奇怪的穿透力:
“那个世界太脏了。而他,”她的视线像是穿过了墙壁,落在某个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上,“死在那里头,说不定....反倒干净了。”
死在那里头,反倒干净了!
这话像块冰,直直砸进李岚心里。
不是咒骂,是结论。
是对她爸结局的一种近乎冷酷的评判。
李岚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凉意不是害怕,是强烈的直觉——
“干净”这个词背后,藏着太多没说出来脏东西。
它指向的,不光是那股陈腐气味,更是眼前这个女人冰层底下那片看不见的深渊。
“脏?”李岚的声音也沉了下去,“有多脏?脏到要用那么多消毒水,去盖住什么‘东西'?’”
顾思然的身子有那么零点一秒的僵硬。
李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消毒水....报告里那个扎眼的地方,像把钥匙,好像碰到了她严密防备下的某根神经。
“警官,”顾思然慢慢转回头,看着李岚的目光又恢复了那种彻底的、让人心头发冷的平静:
“我说了,那是他们的世界。消毒水....大概是我爸的毛病吧,他一直有洁癖。”
她轻轻松松就把李岚的试探挡了回去,用“洁癖”两个字。
问询暂时卡住了。
顾思然像座完美的冰山,水面上只露着无可挑剔的一角,水面下那庞大幽暗的部分,让人无从下手。
但李岚已经闻出来了。
那冰层底下,绝不是空的。
刘玉芬被暂时安顿在休息室,有个女警陪着。
李岚在走廊尽头点了根烟,辛辣的烟味暂时冲散了鼻子里那股消毒水和腐败气味混合的怪味。
小丁拿着记录本凑过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头儿,这女的太邪门了。亲爹死了,冷静得跟什么似的!那句‘他早该死了’,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有她妈,一提黄克武,跟见了鬼一样,又一口咬定是他干的。”
小丁压低声音,“你觉得这个黄克武....”
“是条大鱼,也是个天大的问号。”李岚吐出烟圈,目光锐利:
“马上去查!黄克武这个名字,把顾海昌所有的社会关系、经济往来、陈年旧账都翻出来!特别是...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能让刘玉芬怕成那样的旧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查顾思然。她的舞团,她的行程,她昨晚那个时间点的不在场证明,重点是....她和她父母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明白!”小丁利落地记下。
李岚掐灭烟头,转身往物证室走。
她想起报纸上的标题——《天鹅陨落?舞蹈家顾思然疑陷婚变漩涡》。
一个被婚姻困住的高傲女人,为了摆脱束缚杀父?这听起来不太对劲,也太简单了....
物证室里,法医老周正在整理报告。
“老周,死者身上的消毒水,有什么说法?”
老周推了推眼镜:“量太大了,不像是普通清洁。倒像是....想盖住什么特别难闻的味道。”
李岚盯着证物袋里那些现场照片——喷洒过度的消毒水在地板上结成白霜,像下了场小雪。
“你说,”李岚轻声问,“什么样的人,死后需要被这样‘消毒’?”
老周没接话,只是摇了摇头。
李岚拿起那张观音像的特写。菩萨的背影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决绝。
就像顾思然。
她忽然想起顾思然摩挲裤袜的那个细微动作——那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在克制什么。
克制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
还是克制某种....更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