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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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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王平安侧躺着身子,灯照出来的头发撒在地上床上到处都是。
他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从哪开始想感觉都情有可原,于是他决定从诞生想起。
也许你想说新中国禁止成精,可王平安是五百年前就成人的,总不能……让他变回去。
成人这个事说不准,也不是现代人说的靠什么修炼,要历经天劫什么的,他就是出生在这,活到身边虎都死了,他活着,下一代也死了,他还活着,活到身边再见不到一个亲人。
他成人了。
很奇怪,但事实如此。时代一直在变,他开始学习那时候人是怎么说话的,怎么社交,怎么讨口饭吃,然后他在北城找了个舞狮班,学了点技能,然后每几十年换个城市,或是镇子,村里,经历战乱,时代更迭,从北向南,也许过一阵子,知道有这么个人的人都死了,他又出来,有时候换个名字,有时候索性就还叫这个,直到王平安这个名字,再没换过。
取这个名字没什么含义,他只是有点累了。
属于他的修行,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很少跟人扯上瓜葛,也许扯上瓜葛后他也会施点法术让别人忘了他。
但是仇丰谷这个小屁孩……他其实没想到会遇到的。
他愈发觉得心痒痒,不知道是不是历史遗留的原因,就像猫闻了猫薄荷,他只要闻见仇丰谷身上那股齁人的气味,不自觉就做出些丢虎的事儿。
“啧。”他留在这到底是好是坏,要不明天还是赶走算了?
杀了不舍得,留着心痒痒。
“是……”王平安终于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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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山下。
“你又上山啊?”陆仁义是听他哥叫唤来的,看见仇丰谷在忙前忙后收拾东西,他靠在门口盯着仇丰谷。
“是。”
仇丰谷刚从山上下来,头上还插着某只山雀的羽毛。明明之前那么平常的事,今儿里反倒不寻常了,因为这一路的动物不少见,不像前几日里那样见他跟失了魂似的,跑都来不及。
“那你留点心啊,我哥说山上前阵子又听见老虎叫了,叫的凶夸夸的。”陆仁义捏了把药草,“但是这阵子药材确实长得好,你要挣钱也没毛病。”
“但小心点!”他猛地吓唬仇丰谷。
仇丰谷真被他吓了一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唏嘘着:“知道了,大惊小怪的,老虎出没不如你出没吓人。”
他是真不觉得老虎有什么吓人的,况且……
老虎总不能违背动物吸引原则对他下手吧?
王平安打了个喷嚏。
在仇丰谷下山后,他紧急找来了一位同样因为不明原因成人的同伙,原型是一只……毛虾。
这位同道中人生活在附近的湖边上,也不是要泡水,只是每天要摄入的水量还是蛮大的。
“你真的很少很少见人的。”小虾米说,“而且你这太冷清了,都听不见响。”
“嗯。”王平安盘着腿。
“所以什么事?”虾米猛喝了一口茶。
“那个,小屁孩。”王平安又帮她把茶砌上,“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之前?小虾米思考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个小屁孩,后来王平安见她不做声,以为是要渴死了,拿着水壶准备给她灌水。
“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缺水了。”
“老娘缺水会自己喝。”小虾米瞪着他,“我记起来了,是那个你耗尽法力都救不回来的小孩,怎么了。”
“救回来,了。”王平安似乎很在意这个措辞。
“我想也是,不然你叫我过来谈论一个死人做啥?”
“他,我,他。”王平安不知道怎么讲。
他看着小虾米盯着他,对方很擅长解决这种说不出来话的问题,于是很快的说:“深吸一口气就像我现在说话一样一口气说出来别停顿。”
王平安照她说的,深吸一口气。
“我要他在这留下但我现在不想让他留下怎么把他赶出去。”他力竭。
???
“你是神经病吧?”小虾米拧着眉,跟看一个傻子样,伸手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太久没跟人说话都不会说人话了?”
骂的很难听。
“什么叫你要人家留下,又要把人家赶出去的?”小虾米猛喝一口水,“你就是神经病,我走了。”
她走到门口想着王平安会挽留一下,可王平安没有表示。
“虽然不知道你今天抽的什么风,但是你叫我过来还是很意外的,还有,房子不错,我看给我自己盖一个。”她还是回头看了一下王平安。
一个孤寡老虎生活这么多年,未免太无趣了些,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要这么一只一根筋老虎找人来帮忙。
走到门口,她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小虾米惊诧一时,不是说设了结界没人能进来吗?
她猛地转头瞪了一眼王平安,忙倒回身子,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扑通——
近在断崖边的仇丰谷听到了这一声动静,他还在试探动物不理他的范围是哪,最终确定了,以瀑布前第三棵树为界,往前一步它们就不跟过去,往后一步就都凑上来。
他听着动静,转头把包裹都扛上,跟后头几乎已经见惯不惯的小动物们道声再见。
怎么了吗,什么掉进井里了?
仇丰谷走进院子,王平安若无其事的坐在边廊沏茶,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他把担子给放下,伸长脖子瞧了一眼水井——空无一物。
水底依旧黑漆漆,面儿上飘着四处翻滚的叶片。
仇丰谷问了一句:“平安……哥,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就刚刚,好像有什么掉进去了。”
王平安摇摇头,虽然奇怪,但他也没多想,担起担子往西厢房走。
等仇丰谷彻底进去,变成毛虾的小虾米从叶片地下钻出来,她细声叫王平安过去,王平安不知道她要做啥,走到跟前听她问:“是他吗?”
王平安点点头。
“男的啊,我应该没看错吧?”毛虾在井里翻来又复去,“你没说是个男的啊!这分明就是个小男孩啊。”
王平安像是没听懂她在激动个什么劲,皱着眉头没说话。
“我以为你变态想跟小女孩玩什么欲擒故纵那一套呢,你好几百岁了没见你身边有个人,之前听你说救了个小孩我以为你相中了个小女孩呢,怎么是个男孩啊?”
小虾米越说越激动,王平安怕里头的人听见,用瓢把她舀了出来。
两动物来到院外后,小虾米一蹦变成人形,为了不那么唐突,她垫着脚凑到王平安耳边激动:“那你为啥费那么大力救他啊,有哪里特别的?我瞧瞧。”
王平安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他为什么救这么个人。
这个问题在几年前问他也许他还能知道点什么,但他现在完全不记得,他只记得往后虚弱的那几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几乎跟正常人类无别,他自己一点一点搭好处所,静养,静养,静养,一直静养到不会感觉揪心的痛。
这些他都记得,别的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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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丰谷几乎把山下能带上来的东西都带上了,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想到,陆仁家在他要上山的前一秒钟终于忙完药店的活,带着他的独家爆料从店里赶过来,他说今年中秋村里要请别处的舞狮队来,各家已经开始筹备了,消息不会错。
他还是蛮期待的,多年前的热闹场面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重新要搞。
收拾完,他爬上床,仰着看天花板。
感觉有什么不对的。
哪里不对呢?
他看了眼外头愈发大的太阳。
完了,中午了,他没搞饭。
几乎是一下弹起来,他做药徒时从来都是从杂役做起,即便是在深山里,学徒应该也是这样吧?
厢房门被猛的打开,把院外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不说就算了,那小孩身上一股香味,你离他远点,老虎味臭死了。”小虾米见着时机不咋好,拍拍手,转头又变成毛虾跳进河里。
王平安在原地愣着。
仇丰谷叫王平安吃饭的时候,他在饭桌上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
“平安……哥。”这个称呼叫着还不咋习惯,仇丰谷兴奋的说着:“村里面中秋要请舞狮队,你去不?”
王平安沉默着,没有回他,仇丰谷似乎已经习惯了王平安这个沉默的样子了。
他夹起从山下带来的青菜,见王平安根本没动青菜,他又问:“你不吃青菜的吗?”
王平安只是眨了下眼。
这倒是很符合预期,这几天的相处就昨天说的话最多,果然不能拿特例当参照,他想着。
吃罢饭,仇丰谷把剩下的肉倒进碗里,他想找找猫在哪,却发现今天一天好像都没见着猫,于是他对着东南西北房喊了个遍,又在门口叫着咪咪,都没应声。
是不是没叫名字它听不见?
于是他又找上了坐在茶凳上的王平安。
“平安哥,猫叫什么名字,我找不着它。”仇丰谷对这个称呼终于不再磕磕绊绊。
王平安睁开眼,刘海把眼珠子遮得看不见什么,仇丰谷就这样静静呆在旁边等他说,一副不说就一直在这站着的样子。
“福贵。”王平安终于开口。
“祈福贵。”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