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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就是块木头 ...

  •   夜深微凉,远处不知哪传来几声蛙叫打破了寂静。

      临近秋闱,谢照禅比以往的日子还要忙碌,时常夙夜不眠,待在书案前。

      阿茶这两年来因为常待在他身边也收益颇丰,人间的条条框框懂了不少。她知道他这是要去参加什么考试,这两年的努力与准备都是为了这个。

      今日更是一整天都待在书案前未曾离开,神思专注,似乎什么动静都不可能惊动他。阿茶看他眉眼疲惫,偶尔也会渡一丝灵气给他。

      只是现在天黑的透透的,他却连一点休息的迹象都没有。

      她是熬不住了,钻回树上就闭了眼。
      而屋子里蜡烛亮了一夜。

      天光落下,阿茶醒来的时候远处已经是夕辉映照,最近正值关键时期,她却越发的犯困慵懒,想来应该是快要开花了。

      屋里已不见谢照禅的身影。

      根据屋内的烛泪判断,他应该又是一夜未睡。

      这人怎么这样不爱惜身体。

      “进来吧,东西给我就行。”

      “没事的,谢大哥,你拿了那么多东西,我拿这一个而已。”

      院外谢照禅和一道柔婉的女声传进屋里,阿茶循声望去就见院内相对而站的两人。

      谢照禅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而那个女子手上拎着一个木盒。

      今日得空他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一些东西,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在院外遇到了蔺婉,且手里拿着她爹让她带来的书本,都是以往秋闱的文章考题。

      他本来想自己拿着,蔺婉却非要和他进来,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想着倒不如说清楚,就让她跟来了。

      谢照禅转身朝屋里走去,将东西搁置一旁,蔺婉跟在他身后,随手把木盒放在桌上。

      “谢大哥,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这里也有些太偏僻了些。”

      蔺婉扫视着屋里的摆设,开口。

      谢照禅倒是没说话,将东西稍微搁置好,对着蔺婉微微一笑,“蔺小姐,时辰不早了,我这离书院尚有一段路程,我送你出去吧。”

      蔺婉看了眼天色,其实她还不想走,但他意思都那么明显了,她一个闺中小姐也不可能非要留下。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阿茶看到门被他轻轻合拢,那姑娘有意无意靠近谢照禅,但都被他躲开了。

      走出不远,蔺婉实在是憋不住了,看着背对着她向前走的谢照禅。

      脚步站定,落后在他后面,直直的看着他,“谢大哥,我听我爹说你拒绝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谢照禅是蔺长柏这些年来,最看好的学生,也是他最欣赏的人。

      他这样的人一旦展露风头,一定会被各大世家争相抢夺。他只有一个女儿,要说之前没什么许配人家的念头,但看到谢照禅这样的,还是忍不住想将他拉拢在身边。

      他虽不是官居要职,但也是这承博书院的院长,桃李满天下,他成了他的女婿,到时候在玉京有个倚靠,也不至于矮别人一头。

      前几日,他有意提起蔺婉,想将她许配给他。

      只可惜谢照禅委婉拒绝了。蔺长柏看他态度谨慎坚决,到底是没有在提起这件事。他和蔺婉提了此事,让她趁早歇了心思。

      但蔺婉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被这样拒绝了,心有不甘,非要当面问一个明白。

      谢照禅脚步停住,随后转身面对她,视线却越过她看向院内已经出墙的山茶花树。那花苞溢满墙头,灼灼的红色几乎要烧到墙外去,热烈得有些刺眼。

      他收回目光,终于落在蔺婉身上。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像初春未化的溪水,清冽地流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冰般的距离:“蔺小姐天资聪颖,相貌昳丽,家世才情皆是上上之选,无论配与谁,都堪为佳偶。”

      他的措辞无可挑剔,是十足的赞誉。可蔺婉脸上的血色,却随着他温和的语调,一点点褪去。她听懂了那未尽的余音。

      果然,谢照禅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却也在此刻,筑起了她无法跨越的高墙。

      “只是,”他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谢某一心功名,无心婚事,蔺小姐不要在谢某身上浪费时间。”

      谢照禅举止有礼,态度疏离,说出的话语气决绝,似乎被他的态度气到了,蔺婉跺了跺脚,转身跑远了。

      阿茶坐在墙头,看着远处两人的身影。

      看起来那姑娘对谢照禅有意思啊,只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谢照禅这块木头,一心只想着读书、功名,总觉得他这辈子会孤独终老。

      阿茶见他走进来,飘到他背后,大声吐槽:“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会入你的眼。”

      阿茶的话在空气里打了个旋儿,轻飘飘地没有一丝痕迹,随后她飘然坐回了树上。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那扇半开的木窗前,窗外是一树将开未开的山茶花苞,在暮色里凝着鲜艳夺目的骨朵。

      她近日修炼勤快,体力灵气充沛,只要这次突破淬体,她就可以不受本体限制自由行动。她的修为就会更上一层楼,便能长时间维持人形了。

      屋里没点灯,渐浓的昏暗模糊了谢照禅的轮廓,也吞没了可能泄露出的一丝神情。
      只有窗外最后的天光,吝啬地勾出他挺直的肩线与微低的头颈,像一尊沉默的、浸在时光暗流里的玉像。

      阿茶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那背影透出的过于精致,将所有微澜都深锁起来的静。

      就在这寂静即将凝固的刹那,他有了动作。

      不是执笔写字的动作,大开大合的倒像是在纸上画着什么。

      阿茶好奇的凑近了些,透明的身影靠在他身侧。

      洁净的宣纸上赫然是她开花的样子,水墨勾勒出枝桠的姿态,倏然润开,一朵、两朵的形态绽放开来。饱满的、喧嚣的盛放,淡墨氤氲出花瓣的肌理,湿漉漉的,似晨雾,又像清溪。

      他画得专注,仿佛周遭一切,连同时间本身都已消失。阿茶站到案边,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看着那从枯墨枝头挣扎而出的、清极脆极的花,如同绽放在眼前一般。

      没想到谢照禅不仅字写得好,画也画的这般好看。

      只不过画的再好,也没她真的开花好看,这般想着,阿茶也不自觉的说了出来:“没我开花好看.......”

      谢照禅的手顿了片刻,视线从画上移到窗外的那棵含苞待放的枝桠上,昏色的墨影影影绰绰却怎么也抵挡不住那树上的喧嚣。
      他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像宣纸上那抹将散未散的清墨水痕,还未成型,便已融入周遭的沉寂。

      他将笔轻轻搁在墨色笔山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这幅画只完成了一半,阿茶疑惑的看着他,“怎么画一半不画了?”

      谢照禅起身,走向那扇窗,些许繁茂的枝叶伸进了屋子,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阿茶只觉得一阵酥麻的痒意蔓延全身。

      “等你开花。”

      谢照禅声如温玉呢喃道,那声音散入空气,沉甸甸地坠在阿茶心上,落在她心湖最深处,泛起一丝涟漪。

      她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能看见她,可是有时候他又将她视若无睹。

      这种割裂的念头日复一日的渐长,丝毫没有消失。可谢照禅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看到她。

      应该是她想多了。

      那幅未完成的画被谢照禅裱了起来,放在了书案一旁的椅子上,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阿茶对此甚是不理解,不过那是他的事了,她现在要安心修炼准备开花了。只不过具体什么时候会开花,她也不知道。

      但这些日子谢照禅倒是反常,接连几日没有去书院,也不再长时间伏案苦读,倒是时常坐在树下,目光遥远悠长的看着她的花苞。

      好像很......期待她开花的样子。

      阿茶从树上跳下,坐在他旁边,同他一一起仰头看着树上的花苞,“谢照禅,你看什么呢?花苞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看了好几天了。”

      她扭过头看他,“书院也不去,书也不常读了,你不参加考试了?”

      “不对,考试你一定会参加,毕竟你准备了那么久。”

      “谢照禅,你考完试是不是就要走了?”

      阿茶视线又缓缓落回树上,声音有些失落,“我到时候是不是又可以霸占整个院子了,谢照禅,你离开这里会去哪里啊?”

      “会比这里还大吗?会比这里的灵气还多吗?你那里的花会开的比我还好吗?”

      “谢照禅,我竟然有些舍不得你。”

      “我都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阿茶,是一个山茶花妖。”

      阿茶坐回树上往后靠了靠,轻晃着脚尖,仰头躺进花苞里,“不过我可不是你们人间志怪故事里会吃人,会吓小孩的坏妖,我是好妖,我不吃人。”

      谢照禅将茶杯搁置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似乎害怕惊扰了此刻的宁静。

      他依旧看着树上的花苞,视线却不再虚焦的散落,而是凝聚在那树的中间,眼神温柔眷恋。

      他就那样看着,眼神里的空茫雾气散尽了,露出底下温润而眷恋的底色来。那目光不像是在看几粒花苞,倒像是在看某个昔日畅谈的挚友。

      院内偶尔有风穿过,吹动他未曾束起的几缕散发,拂过微凉的脸侧。他却浑然未觉,连眼睫都未曾眨动一下。

      那姿态不像是在观赏,更像是在辨认,在等待,又仿佛是在与那沉默的、未开的花苞,进行着一场外人无从听闻的、静谧而漫长的交谈。

      阿茶跟着谢照禅去了书院,虽然书院离院子有一定距离,但是她发现只要跟在他身边,她就可以走出很远。

      前提是谢照禅走的很远。

      陈书霖和张铎是谢照禅在书院为数不多的朋友,陈书霖他性子活络,大大咧咧,在书院混的游刃有余,如同三月溪涧里的游鱼,哪里又热闹,哪里便似乎天然有他一份。

      谢照禅这人表面看起来温和,举止有度,旁人看着两人怎么会选他,可真正相处起来。谢照禅的温和不是暖阳而是月色,清冷冷的挂在天上看还好,一旦靠近却没有温度。

      平日里不是在藏书楼一隅默诵经史,便是在讲学堂内和先生探讨。

      也不知道陈书霖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刮目相看,两人成了挚友,虽然平常一起时,只是陈书霖在唱独角戏在那咿咿呀呀的,但谢照禅愿意听,偶尔还回几句,旁人看着他冷漠,但他能回你几句就代表他在听,而不是敷衍的沉思在自己思绪中。

      陈书霖一开始就是看中他这态度来了兴趣,没想到现在反而习惯了他这样。

      陈书霖是兵部尚书陈同的嫡次子,兄长在翰林院,上有亲爹亲哥顶着,家里在大的是事也轮不到他,故此生的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只是最近有些事情让他有些苦恼,他比谢照禅大一岁,这个年纪人家都已经娶妻了,再不济也有几房小妾通房什么的,他院里干干净净的。

      他嫂嫂刚生下小侄儿,他娘不去含饴弄孙,反倒管起来他的婚事来了,逼着他在家选各个世家的小姐,他脑袋都大了。

      此刻他无力的倚靠在后山亭中的木柱上,轻声叹息:“你说成亲有什么好的,我看我哥被我嫂嫂管着问东问西,不仅没收了私房钱,还天天管着他去哪,问他去干什么,想想就觉得累。”

      谢照禅翻了一页书,没说话。

      陈书霖知道他在听,指尖懒散散的搭在弓起的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的打着节拍。

      目光定格在远处的青石板上,几个小麻雀落在上面啄食,圆滚滚的肚子想必是吃了不少好东西。

      在麻雀旁边是蹲着看它们的透明的阿茶。

      她实在是听烦了这个陈书霖的唠叨抱怨,自顾自地飘出亭子被这群左右扭着脑袋吃食的小麻雀吸引了注意,随后她的脑袋也谨慎的环绕了一圈,将乾坤袋里的小米粒洒在了地上。

      小麻雀疑惑的扭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但有好吃的管他是谁,而后低着小脑袋一点点啄食。

      直到青石板上没有了食物,小麻雀们扑了几下翅膀飞走了。

      阿茶又回到了亭子里。

      陈书霖已经换了一个话题,凑近谢照禅满脸好奇,“阿禅,你如今也十八了,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阿茶飘过来坐在谢照禅一旁,抢先替他回答,“没有,前几日还把人家姑娘气跑了。”

      想了想,用一种老母亲的口吻补充道:“估计以后是要孤独终老了。”

      谢照禅垂眸看着手上的书,淡然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这两个字倒给陈书霖听的一头雾水,他问的是有没有,可他却回答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有心仪的姑娘?”陈书霖一头雾水,目光盯着他淡漠的面容,恨铁不成钢,“我就多余问,你能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你就是块木头,人家姑娘看中你的脸,也会被你的性格吓跑。”

      阿茶听后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就是块木头。”

      她对此举起自己全部的叶子表示赞同,她一株花都懂什么是怜惜,他就算是块木头也会逢春萌发绿意,可惜了,他是一块朽木。

      然,朽木不可雕也。

      谢照禅许久未翻动手里的书,倒是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呢?这书上有笑话啊。”陈书霖刚远离了他一些,听见笑声又蹭了过来,靠近他手里书本,目光扫视,也没懂他看这本历史典籍在笑什么。

      谢照禅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书轻合上,“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行吧,我再呆一会,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被拉去看画像。”

      陈书霖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倚靠在柱子上,冲他摆了摆手。

      谢照禅起身迈步出了亭子,阿茶跟在他身后。

      她以为他会直接回去,没想到出书院不远,他突然拐了一个弯,来到了集市上。

      “你要买什么呀?”阿茶疑惑的嘟囔出声。

      谢照禅步子没停的走进了一家铺子里,她站在门外看着门上的牌匾写着——松原竹篮铺

      他买竹篮做什么?阿茶心头疑惑的跟了进去。

      谢照禅脚步来来回回的绕了一圈,回来手里拿着三个竹篮,来到柜台前结账。

      那三个竹篮大中小三个不一样的尺寸套叠在一起,拿在他手里,甚是与他周身的气质相违和。

      他正在结账,阿茶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买这些做什么?你要装什么东西吗?一下子买三个。”

      随后跟着他离开了铺子。

      谢照禅来集市只为了买这几个竹篮,这是他在无意间在上次买东西看到的几个女子手挎竹篮,而里面盛满了鲜花。

      他想着买几个,等到时候树上的山茶花落下来,他就在树下面捡起来收在篮子里。
      竹篮尺寸太多,一时间他也难以抉择哪一个,他就买了三个不一样的回去试试。

      他这边还在想着试试竹篮的尺寸,那边蔺长柏和蔺夫人正苦恼的看着他们的女儿。

      蔺婉自上次被谢照禅的态度伤到之后,将自己整日闷在房里不出来,这可愁坏了蔺长柏夫妻两人,他不愿意,总不能逼人家娶。

      “相公,婉儿已经三天都没有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蔺夫人满脸愁容,前几日蔺婉去给谢照禅送东西,回来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流着泪控诉谢照禅,然后把自己闷在屋里不出门,连饭都没怎么吃。这要是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看到女儿如此伤心,蔺夫人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他,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在玉京没有根基,没有家世,她夫君提出让他娶她女儿,是他的福气,竟然不知感恩的拒绝。

      害她女儿一腔情意扑了空,她倒要看看一个没有倚靠的穷书生靠什么在玉京站稳脚跟。

      蔺长柏看着紧闭的房门额角有些疼,侧头对一旁的蔺夫人说:“你多去劝劝婉儿,玉京那么多好儿郎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家照禅心中没有娶妻生子这一条,就别想着他了。”

      “马上就要秋闱考试了,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蔺长柏脚步匆匆的走了,身后的蔺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气的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哀怨,他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学生比他女儿多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谢照禅是他亲生的呢。

      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蔺夫人被惊的轻抚胸口。蔺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老来得女,两人年近四十才得来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平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打也舍不得,骂也骂不得,要什么给什么,自小便养成这霸道的性格,因着这书院院长千金的身份,从小在这书院长大,哪个不是让着她哄着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他们两个就这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嫁出去,于是就想着到时候入赘一个女婿,偏巧谢照禅出现了,身世、家境、才华、学识样样都符合,他们才动了这个心思。谁知道被拒绝了。

      她女儿哪里是喜欢那谢照禅,分明是不甘心自己被拒绝罢了。

      她嘴皮子都说破了,她女儿还是一点没听进去,非要钻牛角尖,算了算了,她也不管了,等她发泄完心里那点脾气,说不定自己就好了。

      蔺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开。

      蔺夫人还真说对了,蔺婉哪里是对他情根深种,只是因为不甘和屈辱罢了。

      谢照禅一开始来到书院里,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一股子穷酸样,也就只有那张脸好看。

      蔺婉虽然被他吸引,却因为他的身份和自己的面子瞧不起他,还经常在其他姐妹同窗夸赞谢照禅时,出言讽刺,言语间满满的不屑和嫌弃,不过是一个穷秀才罢了,这玉京比他好的男儿郎多到数不胜数。

      没想到才短短两年时间,谢照禅周身气质越发矜贵,眉眼凌厉却不失儒雅,是众位先生口中的模范,蔺长柏也对他毫不掩饰的欣赏,书院里的女学生们时常凑在一起谈论他。

      而她也在这两年发生了变化,当知道蔺长柏有意将她嫁给他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涌上一阵欢喜。玉京女子钟爱话本,那里面的情情爱爱是女子间常谈的话题,她也早就知道了喜欢二字。

      偷听到父母的意思,以及自己心里的异样,她就知道自己是有好感的,但这种好感夹杂着利益,如果谢照禅还是一开始的那个穷秀才,怎么说她都不会答应。

      如今却不同,谢照禅前途无量,非池中之物,自己若是嫁给了他,以后说不定就是风光的官夫人。可谢照禅竟然拒绝了她,她那点好感被不甘、屈辱、愤恨取代,全然没了大家淑女的模样。

      一个无依无靠的穷酸秀才凭什么敢拒绝她,又怎么能拒绝她。

      蔺婉站在屋里,铜镜与瓷瓶的碎片相互交缠,碎裂在地上,一片狼藉。

      她愤恨的将手里的剪刀掷向碎片中,模糊的光棱隐约浮现她扭曲狰狞的面容,既然她得不到,那她就毁掉他。

      三日后,便是秋闱考试。

      书院的学生们有的焦虑埋头苦读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有的气定神闲的诵读着信心满满,还有的就是谢照禅最后的几日不在书院复习苦读,竟然告假回家了。

      陈书霖都来了,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可真要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他还是有些忐忑的,尤其是他娘说考不上就回家娶妻生子,他也就一个开枝散叶的作用了。

      这可比考试吓人多了,他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去。

      “你知道谢照禅回家干嘛去了吗?”陈书霖用书掩面,拢着半张脸对一旁的张铎问道。

      张铎和谢照禅气质很像,但细看两人却大不相同,他虽也是寡言的性格,但为人古板迂腐,不像陈书霖懂得变通,又不像谢照禅那样清冷沉静。

      张铎的寡言,却像一块被岁月风干了许久的硬木,沉闷、紧实,敲上去只有笃笃的实心回响。

      他不爱说话,并非出于谢照禅那般洞察世事后的沉默与宽容,而更像是固守着一套自己认定了就绝不更改的秩序,觉得多言无益,甚或轻浮。

      三人之间,便形成一种微妙的张力。谢照禅是那个温和的中心,试图调和着水的灵动与山的沉滞。

      张铎看着右侧的空位,谢照禅临到秋闱不来复习苦读,竟然告假回家了,心里对他一腔自信,疏于管理自己的做法不甚赞同,视线又定格在书本上,如实回道:“不清楚,只听说他家里有些事情走不开,需要在家复习。”

      他顿了片刻,眉头拧成一团,说教般的口吻:“有什么事比秋闱考试还要重要,我看他是对自己太过自负,不把这几天当回事,临到开始了,反倒松懈了自己。”

      陈书霖一看他拧眉身体就退了回去,两人认识怎么说都已经有十年了,他这眉头一皱,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话。

      两人的爹都在朝为官,为数不多的亲近关系,张铎的爹是礼部尚书,掌管朝廷祭祀、礼仪、接待等职责,性子乐呵活泛,笑起来眯着眼像一只狐狸,怎么就生了张铎这样的老古板。

      难道这就是物极必反吗?

      陈书霖没管他说什么,想着待会散学去谢照禅家看看,说到去他家,虽然三人已经相识有两年了,但平日里都是在书院相处,还真没去过他家里。正好趁此机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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