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vaniy

2、第 2 章

　　天边的白痕肆意疯长，侵没半边霞光。晨露从枝桠间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水痕。岚苍市的清晨裹挟着清冽花香与薄濛水汽，在路人眼里，这不过是缉毒支队办公楼外又一个寻常的早间，直到三楼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开。

　　“所以，你就是省里派下来的来这里岗前培训的那位？”程计明潦草的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指节无意识地在纸面敲出轻响，目光越过纸页，落在门口的单薄的年轻人身上。

　　“还请前辈多多指教。”临渊微微颔首，声音冷淡得像晨间未散的霜，不夹杂任何情绪。他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脸上不见半分波澜。一副看什么都是淡淡的样子让程队挑眉。
　　不苟言笑啊，队长
　　这性子倒和缉毒这行的肃杀格外契合。

　　“正式培训后大家都是同事，不必客气。”程计明将资料合上，刚要叮嘱几句岗前事宜，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扬声叫住了刚晃过门口的身影，“许厌夏，过来。”

　　门扉轻晃的余韵还悬在空气里，许厌夏扒着门框探进头来，眼下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意，脸上却先挤出几分“准没好事”的认命相。“头儿，大清早的，积点德成不？”他扶额无语的半靠着门框，随意的摘下墨镜，别到墨绿色的衬衫领口。长狭的桃花眼漂亮的半眯着。
　　他视线先黏在程计明身上，待扫到办公室里多出来的陌生人时，困倦霎时散了，桃花眼弯出几分玩味的打量，“哟，新人？”

　　他站直身子晃进来，制服外套松垮垮搭在肩头，没半分副队的正形，却在靠近的瞬间，不动声色将临渊从头到脚扫了个遍——从微垂的眼睫到紧扣的衣领，再到鞋尖的角度，不过一瞬，便将信息尽数收进眼底。

　　“省厅安排来岗前培训的，临渊。”程计明言简意赅地介绍，又转向临渊，“这是许厌夏，副队。你后续的培训，有一半由他负责。”
　　“哈喽啊小学员”他眯着眼，却不带笑意，招招手（像逗小孩一样）
　　临渊的目光这才从程计明身上挪开，落在许厌夏脸上，依旧是那副死水微澜的模样，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线，连多余的寒暄都欠奉。

　　许厌夏“啧”了一声，绕着临渊慢悠悠转了半圈，。“临渊？名字挺酷，脸也凑合。”他忽然凑近，几乎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浅影，“就是这表情……跟咱队里谁欠了你八百万奖金似的。放松点，兄弟，咱这儿虽不轻松，但也不兴把脸冻成冰坨子上岗。”

　　临渊眼偏到一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淡得像在看办公室里落了灰的文件柜，没接半个字。

　　被无视了。
　　这招够绝，愣是把“瞎子”整得哑了火。
　　程计明憋笑的同时，骤然想起正事，抬眼问：“可乐呢？”

　　“祁乐？”许厌夏摸出手机，指尖翻飞的间隙都没忘接话，“那傻子指定又在楼下跟早点摊阿姨掰扯煎饼果子该加几个蛋，等着，我呼他。”

　　话音未落，走廊里就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伴着清亮又咋呼的男声：“来了来了！队长召唤，使命必达——哎哟！”祁乐差点在门口滑一跤，法式烫发型轻微抖动。踉跄着稳住身形，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小爷我来也！”

　　站都没站稳的他，目光瞬间锁定临渊，眉峰一挑：“这位是？”

　　“新人，临渊。”程计明再次解释，“祁乐，队里的近战骨干，以后也是你同事。”

　　祁乐立刻凑上前，自来熟地就想拍临渊的肩膀：“欢迎欢迎！以后就是兄弟……”

　　手掌堪堪停在半空。临渊在他靠近的刹那，极轻微地侧身，动作幅度不大，却将拒绝的意味摆得明明白白。

　　祁乐的手僵在那儿，表情瞬间懵了。
　　许厌夏靠在桌边抱臂看戏，舔了舔后槽牙，发出一声低低的气音。

　　程计明刚准备说话，办公室内线电话突然尖啸响起。他快步接起，脸色随着听筒里的汇报迅速沉凝，周身的轻松气氛霎时被抽得一干二净。

　　“知道了，控制现场，我们马上到。”他挂断电话，声音已然带上外勤任务的肃杀，“北郊废弃化工厂发现疑似制毒窝点，现场有不明人员活动，可能持有武器。许厌夏，祁乐，立刻备装出警。”他目光扫过临渊，略一沉吟，“临渊，带你提前感受实战。别乱跑，跟紧我”

　　“是！”许厌夏和祁乐瞬间敛去所有散漫，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去取装备，检查通讯设备，
　　临渊依旧是那副冷寂模样，只是下颌线悄然绷紧一瞬，同样简短回应：“明白。”

　　警笛刺破岚苍市清晨的朦胧宁静。车上，许厌夏擦拭着配枪，嘴里却没闲着，斜眼瞥向身侧坐得笔直、目视前方的临渊：“紧张吗，冰坨子？头回跟这种任务？放心，跟着你许哥，保你看得明明白白，前提是你别乱跑添乱。”

　　临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吵。”

　　许厌夏当场噎住。
　　开车的祁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觉察到某人震耳欲聋的嘲讽，许厌夏拎起那包纸巾，直接呼他脸上了。
　　祁乐:你tm玩不起。
　　许厌夏眯起眼，盯着临渊冷峻的侧脸，忽然低笑一声，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行，嫌我吵。等会儿到了地方，希望你还能这么惜字如金。”

　　废弃化工厂被疯长的野草和锈蚀的管道裹挟，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化学品腥气，呛得人鼻腔发紧。先期抵达的辖区民警已拉起警戒线，程计明迅速划定作战范围：“许厌夏带一组从东侧迂回，祁乐带二组正面突进，注意交叉掩护。”

　　许厌夏和祁乐闻言，同时颔首。两人一个俯身贴紧墙面，一个快速检查□□，祁乐抬手比了个“已就位”的手势，许厌夏立刻会意，率先丢出烟雾弹，浓烟腾起的刹那，祁乐猛的蹿出，踹开虚掩的铁门，动作衔接得严丝合缝，
　　临渊被程计明安排在警戒线外围策应。他立在一棵枯树下，身影几乎与斑驳树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扫过周遭

　　突然，厂房侧后方传来短促惊呼，紧接着是祁乐的怒喝：“站住！”一个黑影猛地从破损窗户翻出，落地后毫不停歇，朝着工厂后方杂木丛生的荒地狂奔，手里还攥着鼓鼓囊囊的塑料包。几乎同时，另一个方向也蹿出人影，显然是想分散追兵注意力。

　　“追！”程计明的声音透过对讲机炸开。
　　许厌夏刚从正门冲出，见状低骂一声，抬脚就追向第一个人，祁乐也紧咬着第二人，两人分头包抄，

　　临渊所在的位置，恰是第一个毒贩逃跑的必经之路。那人慌不择路，直直朝他冲来，指尖的塑料包被攥得变了形。程计明在对讲机里急喊：“临渊！避开！”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只是来“观摩”的新人，会立刻退到安全区域。

　　可临渊动了。
　　他非但没躲，反而在对方即将擦身而过的刹那，猛地侧身切入其冲势轨迹。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右手同时格向其肘关节，动作简洁狠戾，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完全是实战淬炼出的杀招。

　　毒贩显然没料到这个“站岗的”如此棘手，腕骨剧痛传来，闷哼一声，手里的塑料包脱手飞出。他另一只手寒光一闪，竟摸出一把匕首，朝着临渊肋下狠狠捅去！

　　“小心！”追近的许厌夏瞳孔骤缩，扣着扳机的手指都绷紧了。

　　临渊眼中寒光乍现，似早预判到对方有后手。他扣住对方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松，反而骤然发力向下反折，同时腰身以极小幅度拧转，匕首刀锋堪堪擦着他的外套划过，带起一阵凌厉的风。他借着对方前冲的惯性和自身拧转的力道，腰身猛地一沉，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毒贩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尘土四溅，匕首也脱手飞出老远。临渊单膝顺势压上对方后心，膝盖顶住其脊椎，同时将其双臂反剪至背后，指节扣住腕骨的力道让对方动弹不得，整个过程不过五秒，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许厌夏冲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脚步猛地顿住，喘着粗气，看向临渊的眼神彻底变了——先前的玩味和调侃尽数褪去，只剩惊疑与审视，连他那双过目不忘的眼睛，都忍不住反复打量临渊扣着毒贩的手。

　　祁乐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地上被压得嗷嗷叫的毒贩，眼里放光：“我靠……冰坨子，不是，你这身手……是专业练过的吧？”

　　临渊没理他，垂眸从毒贩腰间搜出一包密封的白色粉末，这才松开手站起身。动作间，他抬手用拇指极随意地擦了下下唇，那动作快得几乎无人察觉，唯有唇色，似乎比之前更淡了些。

　　程计明也赶了过来，目光复杂地扫过地上呻吟的毒贩，又落在那包摔落的彩色药丸上，最后定格在临渊身上，沉声道：“下次听指挥，别轻举妄动。”

　　临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简短回应：“是。”

　　回程的车上，气氛变得格外微妙。祁乐憋不住话，凑在临渊旁边一个劲儿追问他的格斗路子，临渊却阖着眼假寐，始终没搭腔。

　　许厌夏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盯着临渊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以及他微蹙的眉峰，忽然开口，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正经：“喂，临渊。”

　　临渊眼皮都没抬。

　　“你刚才，”许厌夏舔了舔嘴唇，似在斟酌词句，后半句却卡在喉咙里。
　　临渊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看向后视镜里许厌夏的眼睛，那眼底深不见底，藏着旁人看不懂的冷寂。

　　许厌夏忽然笑了，转回头望着前方道路，没再追问，只低声嘟囔了一句，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有点意思。”

　　警车驶回支队大院时，晨光早已大盛，将清晨那抹侵吞霞光的白痕彻底消融。但缉毒支队的办公楼里，有些带着刺骨寒意和锋利棱角的东西，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

　　临渊推门下车，清晨的风拂动他额前碎发，背影挺拔却孤直。许厌夏跟在后面伸了个懒腰，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看向那道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冰山？哑巴？恐怕没那么简单。

　　而走在前面的临渊，清晰感受到背后那道如实质的审视目光。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指腹残留的，是方才格斗时沾上的、极淡的血腥味。